自那以后,小道士的屁股后面,便多了條灰色的小尾巴。
每日跟著上山下山,尾巴搖的同陀螺一樣。
靈魂被愛,血肉就會瘋狂生長。
那只曾經殘疾的,瘦骨嶙峋如骷髏的野狗,變成英氣無比的高大狼犬。
若非親眼所見,眾師兄幾乎不敢相信這是同一條。
而小道士呢,也因為過人的天賦,加上師長的偏愛,成了長生一脈最受寵的弟子。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小道士恨不得永遠這樣過下去。
可世上所有美好,仿佛都在為破碎做準備。
茅山宗主敕令,廢除長生一支,門中功法被禁,不朽峰的所有弟子,被劃分到其余山頭。
曾經相親相愛,親如一家的山門,忽然解體。
小道士難以接受,但他只是個小道士,他的聲音太輕,輕得根本沒有人聽。
師長冷漠的宣布,眾師兄麻木的奉行,好像唯一不舍的,只有他自己。
臨別時,大師兄同他講:“小師弟,別傷心,這不怪你。你很了不起,若是能再多些時間,煉尸一道或能在你手中崛起。”
二師兄同樣打趣:“是啊是啊,你一定可以,畢竟能把一頭“尸犬”養成這樣,只可惜天不佑我不朽峰,掌門怎么就出關了,再閉幾十年多好。”
兩位師兄說完話,便同小道士分離了,自然不會曉得,他們隨口的調笑,竟被師弟深深記在心里。
自那之后,小道士仿佛變了個人,他不再愛說話,也不愛炫耀,一得空便在僻靜的角落,孤獨的思考。
人道是他去了新的山頭,還不太熟悉所以變了性格。
只有小道士自己清楚,他正一遍一遍背著長生一脈的心法總綱,準備趟一條被禁絕的險路。
好在他并非獨行,那條灰色的尾巴,一直陪在身邊。
要說小道士也真是煉尸一脈的天縱奇才,竟然只憑【心法總綱】,便冥想推演出了后續【養尸】、【煉尸】的手段。
只是光有功法和手段,資糧卻不知從哪來。
曾經不朽峰在凡間設的諸多亂葬崗,具體地址如今都已被封存,少了這些特定的陰地,煉尸道法何以為繼。
本想放棄的小道士,突然又想起了兩位師兄的話語。
“...你很了不起...煉尸一脈會因你崛起...”
“...你一定可以...尸犬都被你養活...”
崛起,煉尸,尸犬......
看著身旁灰狗,小道士生出一個別樣的念頭。
……
作為小道士最初祭練的尸犬,不論從本身資質,還是用心程度,都要超過其他尸犬。
甚至有些一騎絕塵。
當其他尸犬還摸不到鐵尸的邊時。
小灰便已經是尤其厲害的鐵尸了。
當其他尸犬成就鐵尸時,小灰更是已經摸到了夜叉的門。
同樣,當真靈注入,所有尸犬都在真靈的作用下恢復意識并升階,這頭名叫小灰的尸犬,也是遙遙領先。
甚至越過【夜叉】,摸到了【旱魃】的境界。
體內極陰尸氣化作至霸陽炎,哪怕已經到夜叉境界的尸犬,只要沾染半點,都會被焚燒殆盡,化作飛灰。
可無奈尸犬實在是太多了,且神通無數。
陰風爪、鬼咆哮、寒冰氣...
地刺樁、狂風刃、陰雷轟...
數以百計的天賜神通術法,同瓢潑大雨般對著焰犬小灰傾瀉而出。
小灰本可躲開的,雖然這遮天蔽日的攻擊避無可避,但至少能夠少受一些。
但它沒有,直立起上身的焰犬甚至張開了那對蝠翼,跟塊盾牌一樣擋在茍道人的身前。
任憑無數神通轟在它的身上,撕裂它的翅膀,它都沒有退避。
“為什么?”
黎景有些無法理解,旋即以望氣術望向焰犬,觀照過去,旋即恍然。
原來小狗的世界,竟與人類這么不同。
它不知道為什么,吃了飯就身子好痛,它只知道它每次痛,茍道人都會抱它。
它不知道為什么,主人要在它身上扎滿銀針,它只知道扎針后又能和茍道人貼貼。
它不知道為什么,瞌睡的時間一天比一天長,只知道每次睡著,主人都會陪在它身邊,溫暖無比。
它不知道為什么,明明它都那么努力吃飯,長得那么大了,卻那么快就要死了。
它不怕死,它只是難過不能再陪主人一起。
它記得以前,主人有好多伙伴,可現在它也要走了,那今后就只剩主人一個了。
它只是一只小狗,又哪懂什么陰地,什么煉尸呢。
它只知道,即便他死了,主人也依舊愛它,帶它在身邊。
雖然主人后來也有了其他的狗,但它一直是最大的。
毫無疑問,在小狗眼里,茍道人是世上最好的人。
它又怎么會允許別的狗傷害他呢。
決不允許!
憤怒的焰犬半步不退,哪怕已經傷痕累累,但還是鼓蕩體內陽炎,噴吐出擊。
但尸犬實在太多了,四面八方,如潮如林。
小灰像一道火旋風一樣,盤旋在呆傻的茍道人周身,為其擋下所有攻擊。
可觸摸到【旱魃】境界的夜叉,終究不是真正的【旱魃】。
就像突然升階的【鐵尸】,也并非真正的【夜叉】。
伴隨著無窮無盡的神通術法,小灰的身體開始不可控制的毀損。
首先就是那對蝠翼,被寒霜凍,被陰雷劈,被土槍刺,即便是有無字銘文護持,也難免變成破爛油紙。
而那好似金剛不壞的身體,也在無窮無盡的陰氣攻擊下,漸漸破衰敗凋零。
畢竟相生相克,也有個程度問題。
想憑一頭【偽旱魃】對抗上千【偽夜叉】,本來就不是同等量級。
以一敵千,必敗無疑
可若是二對千......
又是一輪神通術法,卻被耀眼金光擋下。
剛剛還一心求死的茍自輕,突然飛身騎到焰犬身上,不顧陽炎的煅燒,掐住兩個法印,便按在焰犬腦殼上。
隨著真氣注入,剛剛身體還有些破爛的小灰,如同滿血復活。
不光蝠翼被補全,暗晦的身光也重新發亮,甚至隱隱泛著金色。
“小灰,我絕不會讓你死在這里!”
抬起被陽炎灼傷的手掌,茍自輕站在焰犬頭頂,目光堅定:“我們一起,殺出去!”
“吼!!”
感受到主人的昂揚斗志,焰犬咆哮一聲,脖頸上的焰鬃熊熊燃起。
轉瞬之間,這一人一獸,便同千犬尸潮,廝殺在了一起。
而剛剛還處處掣肘的焰犬,在主人的指揮下,虎入羊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