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德已來到江上最中心地帶,此處暗渦涌動,波濤起伏,水流甚是湍急。
偶爾有肥美的鯉魚躍出江面又沒入江水之中,探頭往下看是一片深邃烏黑景象。
誰也不知,這烏鱗江的中心地帶究竟有多深,有傳聞說最深處有千丈之深,但不知真假。要知道,一丈有三米,千丈就是三千米了。
陸德以往只敢在江邊附近撈尸。
此番是他頭一遭來到這里。
將撈尸的滾鉤撒入江水里,陸德就半躺在船上,一手抓著滾過的繩子,任由江水把小船推得往下游慢慢飄蕩,他開始閉目養神。
時間也在緩慢流逝。
當陸德再次睜眼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手中捏著的繩子沒有拖拽感,相當于他半天的時間,都“空軍”了。
“就一條船了啊!”
陸德的視線在浩浩蕩蕩的江面之上四處徘徊,借著愈發昏暗的夕陽,能見到四周空空如也。
無論是漁船、還是撈尸船,都已經打道回府。
如今,只剩他一人一船還留在烏鱗江。
夜幕降臨,江上開始起霧,月色也悄然臨至。
下降的氣溫令皮膚有股風寒刺骨感。
颼颼冷風更是迎面吹拂而來,攜帶著江面升起的霧氣,吹得陸德眼眸不禁一瞇。
也讓他敏銳地察覺到有些許異常。
冷風掠去,再定睛一看,眼前景象似有異變。
前方驚現一江景湖亭屹立水面!
幽幽箏弦之音婉婉入耳,小船之下鯉鯽共舞,江面之上騰云起霧,頗有種志異小說的氛圍。
亭中窈窕倩影專心撥動箏弦,似心無旁騖般,只為等待有緣之人與之相見。
然而,小船上的陸德卻與此處畫風格格不入。
“哈?姐們整得挺文藝,擱這跟我玩聊齋呢?”
陸德非但沒有流露出志怪小說里那些書生文人該有的迷智與癡戀,他反而是差點笑出了聲。
心智不堅之人確實容易被此情此景迷了心障。
陸德氣血方剛心堅如鐵。
再加上前世經過大量信息熏陶,一眼看出有邪祟在此地惑人,且對方的手段頗為低智拙劣,明擺著是在模仿志怪傳記里的鬼怪惑人行為。
一點新鮮花樣都沒有。
不過轉念一想,世界本就一個巨大的草臺班子,在現代都市是如此,在神詭世界亦是如此。
興許對方這老一套……
還真能迷惑不少人。
“果然,夜里的烏鱗江確實妖魔鬼怪很多??!”陸德感慨一聲,其實仔細想想,倒也正常。
烏鱗江每日淹死至少數十人,哪怕只有一個含怨化煞變為了鬼魂,那一年也有三百多只鬼!
這危險的世道更堅定了陸德想要進步的念頭。
他可不想哪天變成鬼像這姐們一樣半夜攬客。
甩開腦海念頭。
陸德撐桿劃船。
他并不是離開,而是主動向前方的江亭接近,因為他一眼便看穿那道窈窕倩影的屬性信息——【溺死清倌人顏柔清/體魄:6.5】
這屬性還不如林葭姝那個溺死的紅衣新娘呢,是陸德見過屬性值最低的一個鬼魂。
不過,他真正遇到的“鬼”,貌似也沒幾個。
在女鬼眼里,陸德是上門的“客戶”。
可陸德眼里,她又何嘗不是呢?
“錚——”
亭中彈箏的女鬼似乎沒想到竟會有活人來此,彈的曲兒一個不慎竟走調了。如今已是夜晚,又是烏鱗江上,她百年來都未見有活人出現。
畢竟,沒有活人敢夜中巡江行舟。
誰曾想,今日竟真來人了,碰到個不怕死的!
她迅速壓下心中詫異與狂喜。
女鬼繼續撫箏彈奏幽幽弦樂,婉耳箏音伴隨夜風冷霧裊裊飄晃,箏弦玉指調,粉汗紅綃拭。
她在靜待書生公子走入江亭。
她已經百年未曾“開葷”了。
饞意令她嘴角止不住上揚。
當小船的船邊與江亭發出了輕微的碰撞之聲,就意味著等待許久的細皮嫩肉書生終于來了。
她生前所看的神鬼志怪的書中就般這么說的,女鬼遇到的一般都是又好看又好吃的俏書生。
“公……”
“公子”二字尚未說出口,女鬼就呆滯住了。
登門之人,和她預想中的細皮嫩肉書生公子,僅有一處相似點,那便是——二者都是男的!
可這個男的未免有點太男人了!
陸德一米九幾的身高加上一身虬結的腱子肉,在現代都市之中屬于無數人夢寐以求的身材。
可在女鬼審美觀里,這就是一個粗鄙漁民漢子,皮糙肉厚得很,想來滋味定是難以入口。
只怕連身上那股陽氣,都沾滿了魚腥之味。
可這是她遇見的第一個活人。
……忍了!
“月色朦朧,星火點點,公子為何深夜至此?”顏柔清雙手置于箏弦之上,那張我見猶憐的白皙細嫩臉蛋,帶有幾分好似畫上去的紅暈。
她沖著陸德所在之處吹了一口女鬼魅惑之氣。
登時亭中陰風陣陣,霧氣靄靄。
好大的一口氣!
“公子,想來相見是緣。”顏柔清聲柔音婉,尋常人聽了她的聲音,怕是頃刻便失了魂兒:“既然公子能在這滔滔江水中尋得此清靜處,何不上前傾聽奴家為公子彈奏一曲蝶戀鴛鴦?或是伴奴家飲杯酒,一同度過這難熬風寒夜?”
“《北宣朝三十九省志異·其一十二·箏女篇》?!标懙陆z毫不受魅惑之音影響。
他有點好笑說道:“你說的詞和這一模一樣,書里都是編的,你還真學???”
前身自然不會看什么書,但陸德是個穿越者。
他的娛樂方式除了勾欄聽曲、打架斗毆、殺人埋尸、關注寡婦身心健康外,就是看書了。
顏柔清:“……”
“公子,您說在說什么?奴家怎有點聽不懂?”
她笑容有點勉強。
陸德懶得與這女鬼聊有的沒的,他大馬金刀地坐在對方跟前的石凳上,雙眸平淡直視對方,試圖以這樣的方式,觸發對方身上的執念。
結果,沒有動靜。
執念并沒有觸發。
是這“客戶”過于有理智了?還是太靦腆了?與他遇到過的前幾個鬼,有點不太一樣?。?
陸德眉頭一皺,他開門見山,張口對其詢問:“你既然能化作怨鬼,生前肯定有怨氣執念。可你卻藏藏掖掖、遮遮掩掩,這是何故?”
顏柔清頓時悚然一驚,這糙漢知道自己是鬼?
不,不應該?。?
書上那些碰到女鬼的活人,不都是一個照面,就被女鬼迷得神魂顛倒,分不清東南西北嗎?
“公子,奴家真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顏柔清勉強笑道:“奴家不缺胳膊,也不少腿,怎是公子口中那邪祟之物?至于公子說的執念,奴家一個活人又哪有甚子執念?”
陸德眉頭皺得更緊。
“我耐心是有限度的?!彼忠卜旁诠殴~上,氣血與真元順著經脈涌至掌心,小臂扎實肌肉,此刻更是緊繃如鐵。
咔嚓——
古箏被他給壓斷了,手掌砸落在了石桌之上,將厚實的石桌給印出了一個掌印。
身上洶涌磅礴的陽氣如滔滔烈火般熊熊燃燒。
在顏柔清眼中,陸德就如沐浴火中邪魔一般。
“修……修道者……”
她聲音略顯顫抖。
意識到倒大霉了。
“你肯定有執念,對不對?你能在我面前出現,我很滿意;但你如果說你沒有生前執念,那我就有點不高興了,你覺得呢?”
陸德覺得自己像極了強買強賣的黑惡勢力。
但沒辦法。
他太想進步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