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鏡司的二人分別是一女一男。
女的年齡約莫二十有余,身著勁服,手提長劍,腰懸銅牌;氣質清冷干利,容貌上佳之姿;走路姿態略顯怪異,大致是纏了裹胸。
男的……嗯,是個男的。
正經人誰會仔細看一個大老爺們長什么樣啊!
陸德自詡是個正經人。
“氣息皆無。”名喚“趙香鷺”的天鏡司半蹲下來,她用指尖輕輕摸著一具焦尸,蹙眉低語:“甚至魂飛魄散了。”
她緩緩起身:“可以喊人把這幾個人給埋了,無需特殊處理,魂飛魄散也無法化為厲鬼。”
趙香鷺輕描淡寫道:“去問一問他們是為何‘遭天譴’的。”
“好的,頭兒!”另一個名喚馮則的天鏡司,對趙香鷺頗為尊崇,二者應該是上下屬關系。
馮則立即拉來了幾個路人,對他們就地審問。
結果越問,他神情越怪。
“頭兒,又是那門叫《武極總綱》的邪書害人了。”
馮則無奈道:“三百年前,一個無名邪道將此功法傳遍天下。截至今日,此功法已害得我朝不下于數十萬上百萬人離經叛道、走火入魔。”
“這種邪法妖功,朝廷早已將其列為‘禁書’了,卻不曾想有些人得到它后,跟得寶似的。這等邪功,也不知害多少人變成癲瘋之人了。”
“武極總綱?呵,那便不奇怪了。”趙香鷺恍然大悟。
接著,她便如數家珍,一副過來人的語氣道:“編纂此功法的無名修士患有癔癥,他在功法里夾雜很多私貨,還屢次強調漫天神佛與妖魔邪祟無異,以此影響修煉此功法的人的心境。”
趙香鷺輕聲一笑,搖了搖頭:“怪不得會遭天譴,此人辱罵了天上神佛,但心中又對神佛畏懼,心境進又不進,退又不退,死得最快了。”
馮則震驚之余,又頗為憤怒道:“簡直膽大包天!那邪修士編此邪法害人,當真居心莫測!”
“不過……頭兒,您怎么對這邪功這么清楚?”馮則撓了撓頭,有些困惑。
“年少時心思跳脫,不懂事。興許是老天爺寬宏大量,認為童言無忌,沒有用天譴劈死我。”
趙香鷺面不改色回了一句后,便若有所感地看向一處,眸中閃過些許驚詫之色。
馮則還在琢磨著自家頭兒那番話。
他突兀的一驚,滿臉瞠目結舌地看著趙香鷺。
好家伙,原來頭兒她也練過啊!
沒死確實是老天爺憐憫了!
“頭兒,您有什么發現嗎?”馮則見她在看著什么,也好奇望去,發現只是個路人的背影。
“頭兒,好像是個修道者。”馮則幫忙分析:“氣血方剛,身魁體壯,修的估計是武道。”
趙香鷺目不轉睛地視奸,竟有些指尖大動:“虎背蜂腰,血氣充沛,此人必懷‘大器’。”
她舔著唇瓣,體內真元涌動,氣息頗為紊亂。
馮則呆滯了:“啊?頭兒,您……”
“無事!”趙香鷺運氣凝神,眼眸恢復清明,平靜道:“我所學法門有缺陷,偶爾會發情。”
“啊這……”馮則擦了把汗。
他怎么感覺這位從皇城那邊空降過來的上官……
有點不像正常人啊!
……
烏鱗江。
漁船在寬達十里的江中千帆爭渡如過江魚鯽。
漁民的大喊聲與魚販的叫賣聲不絕于耳。
還有幾個孩童抱著簡陋的魚竿跑去江邊垂釣。
靠山吃山。
靠水吃水。
連綿不知多少里長的烏鱗江,成了包括逐寧縣在內的十幾座縣城、數百萬人口的衣食父母。
“嘿,賣魚的,這魚咋賣哩?多少文一斤啊?”
“去鱗三十文一斤!”
“娘嘞,你這魚是金子做的,還是銀子做的?花錢買的你魚,我還不如折根樹枝去自己釣!”
“呵,有本事你去唄!咱想要有漁獲,可得月月向河神供奉哩!你不給河神老爺供奉貢品,就想釣得著魚?沒讓你釣個仙兒上來,就已經是河神老爺祂大人有大量哩!”
“放屁!我看你就是個奸商!還甩鍋給神仙?老子踏娘的今日就要為民除害,要你狗命!”
“啊!殺人啦!殺人啦!!!”
陸德剛來就又見到精神狀態遙遙領先的一幕。
一個魚販子被買魚的奪過了刨鱗刀砍翻在地。
幾秒便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周圍的魚販和漁民見到有人行兇,紛紛氣勢洶洶涌上去,開始搶奪那個倒霉魚販子的貨物。
有人搶走一籮筐沾了人血的漁獲,光明正大放在自己的攤位那里,并大聲吆喝:“新鮮魚嘞!便宜賣哦!不要三十文一斤,只要二十文!”
有人還跑去把行兇者的刨鱗刀給一把奪走了,嘴里在嘟囔著:“刃都剁鈍了,賣不出高價。”
沒有人關心倒在血泊的魚販子還能不能救活。
也沒有人把行兇者押送至官府里邊。
畢竟行兇者沒被縣衙懸賞,誰會費那個力氣抓人?
這一片勃勃生機、萬物競發的景象。
完美詮釋這是個安定祥和蒸蒸日上的王朝啊!
陸德瞅了眼倒在血泊里的魚販子。
“沒救了。”他搖了搖頭,話音剛落的時刻,魚販子就徹底咽氣了。那行兇者恍惚回過神,發現自己沖動殺了人,也面色一白拔腿跑了。
可惜,并沒有觸發執念。
陸德橫穿魚市來到河邊某處,這塊區域是官府劃出來,專門停靠撈尸人的船的地方,畢竟,總不能把撈上來的尸體亂拖亂放。
這兒也是撈尸人聚集地。
大多撈尸人早已劃著小船在烏鱗江上撈著尸,也有少部分人蹲在這地方飲著茶水聊天打屁,這少部分撈尸人基本都是些心思不正的主兒。
他們在等別人把尸體撈上來。
之后再出面把尸體給奪走。
“嘶!陸,陸德?!”突然有一聲倒吸涼氣的驚呼,引起陸德的注意。
陸德轉頭一瞥,他笑了:“是你啊!根子叔。”
對方赫然是昨日在江上嘴賤讓陸德去賣身的人,和陸德也算是同村人,雖說血緣八竿子打不著,但論輩分確實得叫對方聲叔。
“陸德,是,是叔昨天頭腦犯渾哩!叔不是故意的,你,你不要亂來啊!叔還沒有娶媳婦,還沒有嫖過青樓的大姑娘,還想留個后哩!”
眼見陸德靠近走來,根子叔被嚇得急忙站起,說話時冷汗涔涔,且結結巴巴。
“要,要不叔給你道個歉?!”
先前和他聊天打屁的幾個撈尸人,此刻沒人敢出面站他這邊,一個個被陸德嚇得眼神游離。
因為陸德在這一片地方也是頗有幾分兇名了。
陸德微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
“根子叔,我信你。”陸德耐心地安慰對方:“你肯定不是故意的。”
說罷,他繞過對方來到一艘小船前。
手上動作嫻熟地解開纜繩。
“啊?阿德……那是我的船啊!你找錯船了。”根子叔暗吞了一口唾沫,弱弱地提醒說道:“你的船,在那邊呀……”
“你的嗎?”陸德回過頭淡淡地望了眼對方:“這是我撿到的,那便是我的,你說對嗎?”
陸德心眼比針孔還小,若是有人被他惦記上,不管大仇小怨,他都能記一輩子。
在現代被罵了、陰陽了、打壓了,身為牛馬打工人,只能咬牙硬憋著。惹到他,只能說是踢到空氣了,一怒之下,怒一整天。
可在這妖魔橫行的神詭世界,他要是還硬憋著,那他不就白穿越了嗎?
陸德覺得自己心胸已經足夠寬厚了。
他但凡心胸狹隘一點,早已經把對方蹂躪到爆衣!鞭撻至跪地!狠狠將對方調教成星怒了!
頂著陸德愈發耐人尋味的凝視……
根子叔擠出比痛哭流涕還要難看幾分的笑容:“對!對對對!是叔認錯船哩,是叔腦子又不清醒哩,忘了阿德你有兩條船……”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