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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未想到過,為了一個孩子,他可以狠心到如此地步。
年少時情誼漸濃,我也曾與他不可避免地談及這個話題。
他是大家族里的少爺,裴家名義上的獨子。
可與他獨子身份相諷刺的是,他的父親在外生下了數不清的私生子女。
從小到大,裴冽都在反反復復地經歷著同一件事。
一個不知名的小三抱著私生子找上了門,然后是父母吵翻天的哭鬧聲,花瓶瓷碗碎了一地。
裴冽的母親哭過吵過鬧過,什么手段都使盡了,裴父卻始終無動于衷。
一年又一年,一個私生子接著一個私生子找上門來,裴母麻木地用錢送走了一個又一個。
最嚴重的是裴冽十五歲那年,裴父親自把一個和裴冽年紀相仿的私生子帶回了家。
理由是孩子沒了母親,需要他這個當父親的照顧。
那是裴冽第一次抽煙。
刺鼻的煙味升騰而起,他的面容在層層煙霧中扭曲了一瞬,一雙黑色的眸子深沉得像表面波瀾不驚的大海,底下卻有暗潮在瘋狂扭動。
裴冽吐出了一口濁氣,眼神無比陰鷙。
“非晚,你說那老家伙怎么還不死呢?”
“只會在女人的肚皮上逞威風,遲早也會死在女人的肚皮上。”
后來他一語成讖,沒過幾年,裴父便死于“馬上瘋”。
死的時候,裴父還全身赤裸裸地躺在女人的床上,面色猙獰。
一門之外,衣衫襤褸的女人抱著懷中不滿三歲的稚童瑟瑟發抖。
她擔驚受怕地跪在了裴冽面前。
“裴少,求求你放過我和孩子,孩子他是無辜的。”
裴冽蹙著眉,面色陰鷙,冷冰冰地說。
“我討厭孩子。”
“非晚,我們以后可以不要孩子嗎?”
我擁住了他,無比堅定地告訴他。
“裴冽,我愛你更勝于一個孩子。”
可年少時的諾言,如今卻在歲月中被磋磨得看不出原本的模樣。
情濃意蜜之時,裴冽把我壓在身下,在我的耳邊低語。
“非晚,我們要個孩子吧。”
我別過臉,閉口不言,無聲的沉默表達了我的拒絕。
三十五歲的我,不再年輕美貌,但事業正處巔峰,我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給裴冽生養一個孩子。
裴冽的眼神失望至極,黑色的瞳孔透露著不甘心。
我勾著脖子貼著他的臉道。
“裴冽,再等等好不好?”
僵持良久,他長嘆一口氣,用晦暗不明的語氣低低道。
“好。”
我信了。
我親眼見過裴冽最不堪的時刻,也親身陪伴著裴冽一步一步走向最高點。
年輕時裴家看不起我的家室,機關算盡,棒打鴛鴦。
最艱難的時候,他不愿聯姻,被裴家除名,和我蝸居在一間小窩里。
我火速辭職,帶著我全部的積蓄,陪著他白手起家。
在最苦的日子里他抱緊了我的腰身,眼睛里含著淚光。
“非晚,你會成為國內最好的設計師,我們的公司,將會成為你最可靠的支柱。”
他說的都實現了。
多年以后,我成為了國內最好的設計師之一,他的公司發展壯大,晉升國內百強公司名列。
此后我所有不顧一切地放手一搏,都是因為我知道有他在我的背后托底。
只是我和他,明明滲透了彼此的大半人生。
年輕時的那些疾風驟雨,我們相濡以沫,并肩而行。
可挨過苦難后的幸福時光,卻挺不過七年之癢。
我耳聞的,是他和他養的金絲雀成雙成對、形影不離的只言片語。
我感受到的,是他對我的忠臣不在,是他對我的愛不再唯一。
人怎么會突然之間就爛掉呢?
我推開了家門,一室無聲。
天色陰沉,光線暗淡,裴冽坐在光影交界處,一半的臉藏入陰影中,是天使又是惡魔。
聽見我回來的動靜,他迫不及待地上前擁住了我,熾熱的呼吸拍打著我的耳朵。
“非晚,第三天了,你別跟我犟了,我不想再看見你被別人傷害。”
“退圈好嗎?以后我們兩個人待在小家過自己的日子,你再也不用聽別人的指指點點了。”
我漠然地轉過了頭,避開了他的輕吻。
一支陌生的口紅明晃晃地靜立在鞋柜上,打開家門一眼便能撞入眼簾。
那是余呦呦的耀武揚威。
一瞬間我如墜冰窖,好半響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裴冽,你把人帶回過家了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