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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營里一陣吵吵鬧鬧,姑娘們強睜著眼,打了無數個哈欠。
好不容易等軍營里的動靜消停了,才安心地閉上了眼。
我坐在帳篷外,不知不覺地閉上了眼。
恍惚醒來時,身上披著一件墨色的外衣。
搖晃的火光中,蕭京墨盯著我的側臉發呆。
我露出一個揶揄的笑,玩味道。
“蕭將軍,如此偷偷摸摸,可不是君子所為。”
蕭京墨沉了聲音。
“你知道的,我從不是什么君子。”
我瞪大了眼睛,一臉不贊同地反駁道。
“蕭將軍,我跟你可不熟!”
“雖然我一個青樓女子沒什么清白可言,但也不能任由你玷污我的清白。”
“甘二娘我從良后,可是要嫁人的!”
蕭京墨磨了磨后牙槽,陰森森道。
“我看你不知悔改,這輩子都從不了良了,只能留在軍營里改造一生。”
我擺出討好的面孔,諂媚道。
“將軍,可別呀,二娘我還要出去開青樓,哦,不,是開客棧呢!”
“將軍你仔細看看我這張臉,真和你的故人那么像嗎?”
“將軍你可是京城來的貴人,二娘我一個良民女子,哪里高攀得上!”
蕭京墨的一雙眼定定地盯著我看了許久,黑如深潭,不知所想。
然而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把我氣得要死。
“我以前,還挺煩她的。”
“也沒比我大個幾歲,卻大大小小的事,非要管著我。”
“稍有不如她心意之事,拎起我對準我的屁股就是一頓打。”
我的笑僵在臉上,死死地咬住后槽牙。
但凡我不是正主,這盆臟水就真的往我身上潑了。
蕭京墨是我養大的孩子。
撿到他時,我八歲,他還是個在襁褓里哭得稀里嘩啦的奶娃娃。
他的小手小腳白白凈凈,一張苦兮兮的小臉哭得氣若游絲,像是一只氣息奄奄的小奶貓。
烏黑麻漆的夜,雙眼紅腫、淚眼朦朧的我眼瞎,真以為他是只被母貓放棄的瘦弱小貓。
我把他抱在懷里,感受著他微弱卻又倔強的氣息,心想。
我失去了父母,孤身一人,他也是孤身一人。
倘若他能挨過這一回,我便與他相依為命。
小小的我抱著更小的他,在夜里一步一步茫然地走回了空蕩蕩的家。
后來在搖晃的燈火下一照,才知這是個奶娃娃。
可他實在爭氣,明明氣息奄奄,卻硬是挺了過來。
此后,才八歲的我,就當了娘。
八歲的女娃當娘實在不易。
特別是蕭京墨從小調皮搞蛋的本事超過了街坊鄰居們的想象。
他自小,討喜是真討喜,討人喜歡得街坊鄰居們恨不得把他抱進懷里狠狠親上一口。
可狗憎人嫌時,又讓人對他恨得牙癢癢,恨不得讓人抄起棍棒好好教訓他一頓。
蕭京墨的死穴,是他的屁股。
從小到大,他隔三差五就要被我拎起屁股狠狠打一頓。
打到他十二歲時,我還在這樣打。
十二歲的蕭京墨高高壯壯,看著有點少年郎的影子。
被我對著屁股打了一頓,整張臉羞得通紅,支支吾吾道。
“我已經長大了,是個大人了,你、你、你......”
“你......你知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
我茫然地對上他黑沉沉的一雙眼,咬了咬牙。
壓著他在他的屁股上狠狠地抽了幾巴掌,一邊抽一邊訓道。
“你一個小屁孩還知道什么是男女授受不親!”
“從小到大,你光著屁股的樣子我都不知道看多少遍了!”
“你長大了,就開始嫌棄我了是吧?”
他被我打得屁股紅腫,慘兮兮道。
“姐,我錯了。”
我訓道。
“叫什么姐,叫娘!”
他一反常態地死死咬著牙關,一個娘字沒叫。
明明以前他和我嬉皮笑臉時,姐和娘都是來回叫著玩的。
二十歲的甘二娘,最大的苦惱就是自己養大的娃和自己離心了。
三十歲的甘二娘,憶起往事只會為自己的年少無知感到羞愧難當。
那時甘二娘不叫甘二娘,叫姜衿衿,是個大字不識、腦袋空空的鄉野村婦。
可她養的孩子,聰明伶俐,穎悟絕倫。
所以她用盡了所有的家產,讓那孩子讀了八年的學堂。
那一年,十二歲的蕭京墨考取了秀才,光耀明媚,天才之名家喻戶曉。
同一年,村里來了個貴人,貴人珠光寶氣,錦繡華服,一眼瞧上了人群中的姜衿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