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那日母親剛好出去買菜了，我被一陣連續的門鈴聲吵醒，透過貓眼看見是兩名警察，渾身打了一個激靈。

夢醒了，人還是要在現實之中生存。

我穩了穩心神，把門打開將人請了進來。

「請問您就是唐鳳嗎？」

由于容貌上實在是太過相像，很多人都會犯這樣的錯誤，民警也不例外。

我勉強笑了笑，

「唐鳳是我母親，我叫唐素素。」

「你們母女還真是相像啊。」

民警看著手上的檔案，尷尬地笑了笑，接著告訴了我一個令人意外的消息。

「邵晨失蹤了？」

我雖然驚訝地看著眼前的民警，但是眼中卻閃過一絲恍然。

難怪這么些天都不回我的消息。

「是的，已經失蹤一個月了。」

算了一下日子，是在我出院之前就失聯了。

「請問您此前和他有過聯系嗎？」

「他是我母親的男友，之前住院時，來醫院看過我，之后就沒喲什么聯系了。」

我說的，基本上也都是真話，因此能夠面不改色。

「他和你母親的關系怎么樣？」

「我不太清楚，我一個出來住已經好幾年了，這次是因為我腦部受傷，母親才過來照顧我，畢竟是她的私事，我也不太好問。」

民警本來還想在問些什么，母親卻匆匆忙忙地趕了回來。，

她慌里慌張的，一看就有些問題。

「警察怎么來家里了？」

「唐女士，我們來調查邵晨先生的失蹤案件，如果您有什么消息，請一定要如實告訴我們。」

「邵晨失蹤了？」

母親臉上是一副驚訝而痛心的樣子，好像真是被這件事情傷了心。

「這孩子挺好的，要不是因為年紀實在太小，我女兒不同意，我都想和他結婚了。」

她無奈地笑著，看了我一眼。

我默默地低下了頭，什么也沒有說。

「在我女兒出院之后我就和他分手了，我女兒從下就身體不好，頭部又受了傷， 需要人照顧。」

「你女兒頭上受傷是什么原因？」民警例行公事問了一句，

「一不小心磕到了桌角，」母親臉上的笑容逐漸有些僵硬，她快速地往民警記錄的本子上瞥了一眼。

看到一些內容之后，明顯松了口氣。

我的心沉了沉，明白她這是不信我，不信我會選擇維護她。

即便是，這么多年都過去了。

民警沒能獲得一些有用的線索，例行公事地詢問了幾句之后，就離開了。

隨著大門的門栓「砰」的一聲落下，屋內的空氣陡然降落成冰點。

母親定定地站在門口，一動不動，如同一座鎮宅的雕塑，不過她 想要鎮的人，只有我。

「你沒有說什么不該說的話吧？」

「沒有，」我蜷縮在沙發里，渾身難受。

她的腳步聲驟然響起，快步走到陽臺上， 端起一那盆茂盛的綠蘿在我的腳邊砸得粉碎。

黑色之中掉落出來一個森森白骨。

那是一顆人頭。

空洞洞的眼睛直愣愣地盯著我。

我半合著眼睛看著它，頭痛欲裂。

「這東西可是在你的家里，要是被發現了，你也脫不了干系！」

母親惡狠狠的聲音傳來，她生氣的時候，就像是張牙舞爪的妖魔鬼怪。

讓我害怕到想吐。

「我知道，」昏昏沉沉的我帶著哭腔，

「媽媽，我不會說出去的，我不想媽媽進監獄，我只有媽媽了，我想要媽媽一輩子都能陪在我的身邊。」

腦子快要炸掉的我，已經不知道這番話，是真心還是假意。

回憶不斷閃現，我好想看見了當初第一次見到這顆頭骨的時候。

那是我不小心打碎了一個花盆，被里面的東西嚇得大叫。

母親聞訊趕來，我奔向的卻是一陣毒打。

「我天天養著你！你去找那個死人做什么！你這么想他，就跟他一起去啊！」

藤條一遍又一遍地抽在我身上，我蜷縮在地上瑟瑟發抖，透過手臂看那雙空洞的眼睛。

已經不那么可怕了，因為更可怕的是母親。

母親一邊抽打，卻又一邊痛哭。

也不知道她是累了還是真的感到心虛，她終于停止了打我。跌坐在地上痛哭起來，

「我為了你們爺倆，被旁人恥笑，吃盡了苦頭，到頭來，你們一個個卻都要離開我！你們走！都走！讓我一個人自生自滅！都別管我！」

我忍著痛從地上爬了起來，用滿是血痕的手臂環抱著母親的脖子。

「媽媽，我不會離開你的，素素錯了，素素這就給它埋回去，再也不挖出來。」

不管她如何虐待我，在當時我小小的世界里，母親 就是我的全部。

在我當時的樸素認知之中，父母打孩子，實在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小事。

所以我忍了下來，忍到后來我才明白，自己當初犯了一個多大的錯誤。

在往日經歷的驅使下，我像當初一樣，強撐著從沙發之中站了起來。

跪在地上，用散落的泥土將那顆頭骨掩埋。

天旋地轉，我只能分辨晃動的色彩，而無法得知我手上摸索的，到底都是一些什么東西。

耳畔傳來母親的啜泣聲，她痛哭流涕著抱住我的肩膀，一遍又一遍地向我道歉。

我腦子雖然已經成為了一團漿糊，可是肌肉已經對這樣的情形有了記憶，

機械地抬手輕輕撫摸著母親的后背，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我真的想把母親送進監獄……

這個念頭是什么時候開始的？

又是什么時候在我的腦子里扎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