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心率監測儀有節奏地滴答滴答響著。

聽見這個聲音，我才能相信，我還活著，那是我的心跳聲。

護士給我頭上換藥的時候，母親恰好來探望我，她滿心愧疚地提著大包小包的禮品站在一旁。

「這是你姐姐嗎？」護士看見我和母親幾乎一模一樣的臉。

「是我媽媽。」我勉強笑了一下。

母親的臉上羞赧之中又露出幾分自得，她今年已經37歲了，因為保養得當，經常被人認為不到三十。

「阿姨保養地真好啊。」

護士感嘆道，這又將是母親地一個客戶，我心想。

病房內只剩下了我與母親，她放下東西后，坐到了我床邊，伸手心疼地撫摸了一下我蒼白的臉。

我低著頭，不敢躲。

「對不起。」

她語氣之中滿是后悔和愧疚，甚至淌出了幾滴眼淚。

從小到大，母親一向都是這樣，打過我后，又總是愧疚自責。

可是下一次也不會改變，她想要打我，我就算只是眨一下眼睛，也會讓她生氣。

對于打一巴掌然后再給個棗吃的母親，已經見怪不怪了。

畢竟她是我的母親，比起恨她，我更加可憐她。

可憐她的孤獨，可憐她的無助。

我知道此刻的母親是真的在誠懇地向我道歉，于是抬頭勉強笑了一下，

「沒關系，母親，有驚無險。」

比起以前的那些，這次還算是輕的，只是頭上的一道傷口而已。

母親心疼地將我擁入懷中，輕輕地拍著我的后背。

但是我感受不到任何溫度，她的懷抱，甚至還不如當晚，邵晨的錯認的擁抱溫柔。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為什么會想起他。

這是以前沒有過的。

母親的歷任男友我都見過，有的豐神俊朗的，也有大腹便便的，有窮的，也有富的。

我都不曾記住他們的樣子，但是對邵晨，我好像一眼 就印在了腦海里。

「都是因為我的病，讓你受苦了。」

母親還在喋喋不休地表達著自己的歉意。

一個被親人和情.人拋棄的女人，還能成為一名知名的整容醫生，心里當然會有很大的壓力。

她有很嚴重的躁郁癥，長期服用藥物。

如果一切都按照母親所計劃的那樣井井有條地進行，她就還是一位風韻猶存的成功女性。

但若是有哪怕無關痛癢的一丁點小事不在他的掌控之中，就會像昨天一樣，根本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與行為，對身邊的人，準確地說，是我，造成傷害。

是很詭異，她只有在我的面前無法控制自己。

并且，還會將對別人的不滿，隱忍到見我之后，再全部發泄在我的身上。

她有躁郁癥這件事情，只有我知道。

「沒關系，母親，我不怪你。」

我機械地抬起手臂，如她一樣輕輕地抬起手臂安撫著。

蒼白的話語連我自己都沒有說服。

「都怪你那個沒骨氣的父親！都是他的錯！」

母親將所有的罪過歸責于我那素未謀面地父親。

我從來沒有見過他，連照片都沒有，連想都不敢想。

年幼時，曾經問起，只換來一頓毒打。

「你是我生的！想他作什么！你這個白眼狼！」

從此「父親」這個字眼，成為了我人生之中的禁.忌， 母親的唾罵聲猶在耳畔。

童年的恐懼刺激著我的大腦，有些昏沉。

「母親，我有點累了。」

我停下了安撫母親的手，她此刻是有求必應的，故而很快將我松開，并扶我躺平，掖好了我身上的被子。

「睡吧，母親在這兒守著你。」

她像是以前的很多個夜晚一樣，坐在我床邊，將手放在我的胸口，輕輕拍著，哄我入睡。

其實這樣，我更加無法入眠，每次都要等她走了之后，才能真正的小憩。

她就像是一顆隨時都會爆炸的不定時炸彈。

不知何時就將我炸得遍體鱗傷。

我不止一次想要將她送進監獄。

離她離得遠遠的，過我自己一個人瀟灑自在的生活。

可是，她的生命里只剩下我了，而我以前，也只有她。

打斷骨頭都連著筋。

我與母親這種詭異的親子關系拉扯至今，已經是飲鴆止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