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劉方柏仲景學術幽微探:三江傷寒流派學術特色展
- 劉方柏
- 1559字
- 2024-06-18 16:30:32
第一節 仲景思維品格研究
思維的建立與運行,與思維主體的思維品格有著極為密切的關系。而仲景有著很高的思維品格。首先,他帶著極深的醫家情懷努力尋找學習榜樣。對于“入虢之診”“望齊侯之色”的先賢充滿了敬意,這決定了他廣泛繼承的選擇。而他撰用《素問》《九卷》《八十一難》《陰陽大論》《胎臚藥錄》的勤求博采,又決定了其廣博而堅實的知識系列。他“感往昔之淪喪,傷橫夭之莫救”的悲天憫人的大愛情懷,則不僅是其為醫學獻身的思想感情基礎,更是催生《傷寒雜病論》的原動力,并因此而成為了全書的靈魂。這種情感思維是不同于其他任何具體思維的一種特殊思維形式,因而不具明確的思維規則和圖像。但由于任何思維過程都是主體和客體相互作用的過程,主體在這一過程中認識客體的深度,取決于其內在的思維結構,而主體的情感,在這一結構中有著重要的作用。我們看到仲景帶著憤懣之情,譴責“各承家技,始終順舊”的世風;帶著強烈的憂患之情,譴責那些“動數發息,不滿五十”的“相對斯須,便處方藥”診療敷衍的庸醫。而自己則以勤求博采的學習態度,平脈辨證的臨床觀察,追本溯源的科學精神和普濟眾生的醫家大愛,廢寢忘食地躬身臨床。這時我們看到的仿佛不單是一個醫者,而是一個正欲以一己之力掃除醫壇濁陋、喚起醫界良知的巨人。而這,若僅有精湛的技術,沒有濃厚的情感思維,是不可能完成的。
任何一個認識主體的內在優化結構,都由知識系列到邏輯思維和情感系列三大要素融合而成。在知識系列中,仲景知識之淵博,表現在天文、地理、心理、哲理、歷史、物候等的融會貫通,并均了無聲息地融入了書中。而其對文字的遣用,更是達到了字字珠璣的精準度。思維學告訴我們,只有三者的交織,認識活動才能豐富多彩和具體入微。而這在仲景思維活動中得到了生動的體現。如他對一些病人自身無法表述,卻又十分難受的情況,通過仔細觀察,像“欲食不能食,常默然,欲臥不能臥,欲行不能行……如寒無寒.如熱無熱”,以生動形象而又鮮明如繪的語言加以描述,讓這個沒有明確主訴卻無奈至極的患者就像坐在了你面前。并根據不同見癥,分別斷定六十日愈、四十日愈、二十日愈,多么深入細致的觀察!他在傾聽患者主訴的同時,采用包括腹診在內的檢查,明確了“腹不滿,其人言我滿,為有瘀血”。能發現這種主訴與檢查相矛盾的情況,并追溯到這是瘀血為患之病,不僅需要醫術,還需要對此類患者做仔細的檢查總結后才能獲得。而正是只有在情感思維參與下,才能揭示這種隱秘證象,開啟了后世王清任瘀血證及其系列方證的創立。
在醫學家特有情感的驅動下,在那個瘟疫肆虐的東漢末年,張仲景不知多少個日日夜夜,年復一年地守候在患者身旁,仔細觀察、詳細記錄患者的點滴情況,而后分析研究,反復核定,最后才以結論形式入書。如“其人躁無暫安時者,此為臟厥,非蛔厥也。蛔厥者,其人當吐蛔,今病者靜,而復時煩者,此為臟寒”。這里僅從躁動一直不停止和煩(躁)一陣子,中間可安靜停息,分辨臟厥和蛔厥。而須知臟厥為危重癥,蛔厥則是一劑烏梅丸即可治愈的。我們后人在享用這一成果時是如此簡單易行,而可以想象,沒有廢寢忘食地對數十例這類患者的床旁觀察,會獲得如此真切的深刻認識嗎?而正是這種來源于實踐的提煉,才具有傳之千年而不朽的應用價值。
20世紀麻疹流行,有患兒住院后諸癥好轉,但卻陣陣煩躁,甚時自己咬破指頭,病房只好用紗布包嚴十指,邀先師江爾遜會診。先師見其戲耍如常,而就在其母用桃片糕喂他時,剛一入口忽煩躁爬滾,于是立即豁然悟到,這不是“靜而復時煩”的蛔厥證嗎?于是處以烏梅丸,一劑而愈。因此,我們可以認為,正是仲景這種優良的思維品格,將臨床提升到了一種醫患一體的至高境界。這種境界是身心俱付、醫患一體、主客體交融的醫患共同體,從而最大限度地防止了主觀認識與客觀實際的分離,也為我們創造了一個千古不滅的臨床診療范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