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塔莎頓覺棘手。

孟開不是突然有了一個機會就開始暢想了，他是真的前后經過了無數次的考量，甚至按他的說法，他在第一時間就思考過了，是否要根據這種天然的、強大的信任來謀取對方的身家性命——從他開口就是母女蓋飯的說辭，這個人在當時的思考已經不能稱之為惡或者毫無底線了，他是真的從頭到尾把對方的價值權衡了一個遍。

這個壞消息足以證明孟開的野心和欲望十分強烈，他之前不是裝的，而是真的打算庸庸碌碌，以活著作為第一目標。而現在他有了機會，所以野心勃勃，這也不是裝的，是機會來了希望趁勢而上的，生命對于更高處自然的追求。

娜塔莎本應該立刻就殺死對方，對方的思量自然令人不寒而栗，一般人怎么思考，也不會起手就是對方的身家性命。

孟開甚至沒有考慮過錢財，要的就是對方的一切！

但極致的價值考量的背后，卻又是對方必然為善的結局。

“真是糟糕的外星人！”希兒抓了抓頭發。

她來回踱步，對這個救回來之后沒什么更深層次接觸的男人自然也沒有更多的好感——她受到過孟開的感激，但她在地火的工作接近救火隊員和先鋒軍，救人算是她工作之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感激希兒的人很多，她不需要回應對方的感激，更加不缺。

沒有好感，自然也不可能影響她的判斷。

但她還是遲疑了，因為孟開說的很現實。

人的價值就是一眼可以看出來的，她在下城區廝混，如果沒有這份命途之力，希兒一眼就可以看到自己的未來。

“我跟著奧列格大叔去過一次上層區。”希兒停下了腳步，神色認真地看向了孟開，“你敢這么說出來，自然也該知道我打算怎么對付你?！?

“好好思考，這是決定你生死的答案?！?

她的話語并不冰冷，甚至少見地溫和了起來。

搭配這份命途孕養出來的美貌，在下層區這么個生活都是問題的地方對比出來的，就是真正的紅顏禍水。

美色、權力和財富都是相似的，需要對比才更加明顯。

孟開自然為之所動，目光卻只是在少女的腰腹處淺嘗輒止，選即恢復了冷靜。

“請講?！泵祥_端坐。

故事是當事人的認知輸出，是對他人灌輸自己想法的工具，故事本身并不重要。

希兒開始講述自己當時的記憶，錦衣玉食的每一幕都活靈活現，當然故事的重點不是她在上層區享受到的東西，而是離開之前所看到的一幕。

有人能夠輕易將吃了一些的食物扔掉，而她的記憶里，下層區還有很多人會被餓死。

她還沒有問詢，孟開已經確認了問題的答案。

“以你的受教育水平能夠把記憶里的一些東西描繪的活色生香，歷歷在目，想必上層區的一切給了你不小的震撼?！泵祥_神色坦然的評價道，“你在推銷自己的觀點，但我得說，你的手段粗糙?！?

娜塔莎垂下臉，卻沒能遮掩住自己的笑聲。

希兒晃了晃拳頭，“我不知道我的受教育程度能不能讓孟大醫生滿意，但你的答案無法讓我滿意的話，我就會讓你知道拳頭肯定比嘴巴好使。”

“這不是很難理解的東西，”孟開搖了搖頭，“你把自己見證的下層區苦難和偶然看到的上層區人們的生活做了對比，著重告訴我你看到了有人吃了一半就把飯菜扔掉，可下城區有人還吃不上飯?！?

“你的認知傾向有很大的問題。”

希兒挑了挑眉，“比如？”

“比如你該清楚的，上層區一定也有人吃不起飯會被餓死，而且你肯定知道，下層區一定有人可以錦衣玉食?！泵祥_看向了娜塔莎，“老師自己就有這種權利，她只是不用而已?！?

“你也可以選擇在食物匱乏的時候挑選自己想吃的食物，把不喜歡的東西用腳踩了之后踢給其他人吃，在有人會被渴死的情況下將水源用來洗澡。這些是你作為少數幾個命途行者，地火和下層區民眾必須給你的尊重。”

“你知道這些事情可以存在，并且在你沒有看到的地方，下層區一定有一個娜塔莎，一個希兒正在做我說的這些事情，但你的言辭僅僅存在于你所看到的東西?！?

孟開說道：“你為什么不將這兩部分人放在一起進行對比，然后告訴我下層區民眾的愚蠢和狡猾，上層區明明對抗了更多的怪物，延續文明的未來卻不被下層區的民眾理解和支持呢？”

“你們為什么不愿意為了文明的未來稍做犧牲呢？”

娜塔莎輕咳了兩聲。

希兒惱怒地捶了捶空氣，“什么叫我想要看到的東西？這些是我在上層區親眼看到的，是偶然巧合看到的真實！”

“是你想要看到的真實?！泵祥_寸步不讓，“你只是想要向我證明，這么艱難的處境中上層區和下層區的仍舊存在對立關系，但這不是因為下層區不愿意犧牲，是上層區的人卑劣而無禮，不值得信任！你站在下層區，所以你需要讓上層區的立場出現問題，借此來突顯自己的正義性?！?

“看到的和發生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需要我這個外來者認可，他們正在進行‘何不食肉糜’的荒誕笑話?！?

孟開一字一頓，“你是對的，而他們是錯誤的，僅此而已?！?

輿論的高地，正義的旗幟，這些東西所有打算鼓動斗爭的人都要爭奪。

希兒都知道向他這個外星人爭取和展示，但遺憾的是，地火沒有爭斗的心思和想法，他們不打算和史瓦羅爭斗，也不打算和上層區的大守護者爭斗。

孟開并不埋怨他們屈從現實的選擇，也不覺得奧列格、娜塔莎是愚蠢。

各人有各人的境遇，他相信這些人不做事可能是因為沒有自己這樣優渥的條件——肉眼可見的變強速度和對未來的部分情報。

希兒深吸一口氣。

她的胸口鼓動，面色鐵青。

但這一次孟開移開了視線，毫無停留，“我申請去往前線，支持與裂隙怪物爭斗的【地火】成員?！?

“我想要向雅利洛的民眾證明下層區民眾，我們的苦難和付出?！?

他深吸一口氣，“我們是為了這個國家付出了諸多犧牲的英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