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塔莎端詳著學生的面貌。
她見慣了孟開溫和謙遜的表情，甚至確信對方此前真的就是這樣，而非是言不由衷的偽裝。
可現在他精神奕奕，眸子中是一眼可以看出來的野心勃勃。
“仔細講講吧。”她搖了搖頭，“你也進來，希兒。”
她的話語意味深長，“這是需要我們共同決定的答案。”
“我當然要好好聽一聽，我們這位孟大醫生的心思和想法了。”踩著短靴的長腿姑娘推門而入，“畢竟，他可是我帶回來的人。”
孟開的視線在對方的修長纖細的小腿上停留片刻，注意到老師狹促的微笑，仍舊能夠面不改色。
希兒就更加無所謂了，她成長在下城區，對這類目光不能說適應，只能說完全免疫了。
“我對于未來全無想象，老師，你見過我最初時候的學習狀態，想必也看得出來，我的天賦一般。”孟開神色坦然，“但我還是選擇了醫生，因為我打算從所有的職業之中挑選一個最適合生活的職業。”
“醫生不是最優選，但娜塔莎的學生是下城區最好的一種身份。”
娜塔莎不置可否道：“以你最初的學習狀態的話，確實沒必要對未來有太多的期待。”
她可以鼓勵學生天賦并非是人生的唯一，但這里是雅利洛。
地上的世界冰雪覆蓋，人們僅剩一座城市。
地下的世界資源匱乏，上城區和下城區的通道被人們封鎖，下城區有無數的裂隙怪物，還有一個至今也解決不了的敵人——史瓦羅。
在這個地方，脈脈溫情并不是首選。
學術對天賦的看重是不言而喻的，孟開微微頷首，表示對娜塔莎說辭的絕對認同。
“我的家鄉有這么一句話，庸才數十年的努力，只是為了讓天才能夠多出某個午后的下午茶時間。”孟開說道，“我從未請求有所建樹，只求維系醫生和娜塔莎的學生這個身份用以生活，僅此而已。”
娜塔莎眉頭微皺，“你對現實的看法足以稱得上殘酷了。”
“這就是現實的真正面目。”孟開搖了搖頭，“如果你們見證了仙舟民和豐饒民的戰爭就會明白了，雙方之間足以波及一整個星系的戰爭，只為了在最后時刻，印證星神的偉大而已。”
這樣的說辭就沒有教育的必要了。
娜塔莎不再勸說。
對方把目標定的很高，對比星神，任何人自然都不具備掌握自己命運的資格。
而據說星神也必須要按照自己的規則行動，祂們顯然也未必是自由的。
希兒嗤笑一聲，“這么說，你是覺得自己突然獲得了足以干涉自己未來的力量，所以你突然···活過來了？”
“是。”孟開神色認真地說。
這么果決地答案反而是希兒沒有想到的，她歪了歪頭，“這就是那些人感激你的原因？”
不是命途。
踏上命途的命途行者是很明顯的，孟開暫時還沒有走上這條路。
“在半個月之前，我的身上突然出現了這樣的異常，我能夠看到空氣中散落的光點，就在這間診所里。”
“當時是我第一次親手救治一個人，老師知道我才疏學淺，所以為我挑選的是一個性情相對溫和，家庭美滿的人。這樣的人不容易發脾氣，更容易接受現實，也更容易妥協。”他向著娜塔莎鞠了一躬，“也就是在他對我道謝之后，我在他的頭頂看到了淡白色的光點。”
“這是某種非人類種族的種族天賦？”希兒抓了抓頭發，然后看向了娜塔莎。
“我不確定，雅利洛這種情況，我們已經很久沒有和異星球的人接觸了。”娜塔莎保持鎮定，“所以在那一段時間，你就開始一些嘗試了？”
實操對于醫生而言是最快的成長方式，但正常的醫院對于孟開這樣連實習都談不上的醫生，能夠讓他參與進去看一眼具體的操作流程都算老師心善了。
讓他親自操作治療？醫院的名聲不要了？出了醫療事故又該怎么辦呢？
但娜塔莎自襯自己撐得住。
主要是當時的孟開天賦有限，娜塔莎也只求對方會照本宣科，不要有自己的想法。
她很難想象這種要求下的學生能夠鬧出什么亂子——這也能出問題，那就和才能無關，顯然是純粹的愚蠢了。
“那一天之后我就察覺到了一些特殊的情況，我發現了自己可以學習容納更多的醫療知識，最重要的是，我能夠察覺到對方的部分想法。”
“反復驗證之后，我將這種東西按照家鄉的認知命名為【信仰】。”
孟開事無巨細，“一般人接受恩惠之后，可能只會記住兩三天，之后就會很快忘記這些小恩小惠，尤其是醫生和病人。”
“他們會覺得自己是花錢的，而醫生是收錢提供服務的另類服務職業，只有在生病的時候才會對醫生有感激，一旦病好，立刻就會恢復錢貨兩清的交易態度。”
希兒的表情尷尬。
“這是身份問題，你不許要為我介懷，我就是一個下城區人。”孟開善解人意，溫聲說道。
“說的好聽。”希兒腳下用力，鞋尖在地上摩擦。
“但我只需要這一個瞬間的感激，只要有這一個瞬間，我就能夠看到光點，而此后按照對方的說辭是，他們會長長久久地記住我的恩惠，而不是立刻忘懷。”
“而當我重新施予某種好處的時候，他們的頭上雖然不會繼續生出光點，但我還是能夠感受到光點所代表的力量的壯大。”
孟開深吸一口氣，“老師，這就是我目前接觸到的全部秘密。”
“很危險的能力。”娜塔莎的手指輕輕叩在桌子上，神色嚴肅起來道，“你沒有嘗試過，如果給他們留下壞印象會造成什么影響？”
“沒有。”孟開老實回答，“我仔細權衡過了，認真來說他們身上值得考量的價值，無非是身上的財富、身邊的妻女···”
希兒揪住了他的耳朵，“妻女？你這個外星人還真的敢說啊。”
“這些微不足道的東西。”孟開絲毫不受影響，“權財美色，這些東西我衡量過，都不及他們活著對我感恩能夠給我帶來的回報半分。”
他的狀態狼狽，但眼神平靜的讓希兒有些驚慌。
“那是力量，希兒。”孟開說道，“他們活著能夠給我產出源源不斷的力量，而我能夠從他們身上拿走的，只有微不足道的財富，和所謂的妻女、姐妹這些配餐帶來的禁忌快樂而已。”
“這些和力量相比，絲毫不夠快樂。”
“您明白嗎，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