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東尼娜的想法十分簡單。

她希望流浪者之中的成年青壯能夠加入礦工隊，這樣既可以化解流浪者的勢力，不再考慮被偷竊和搶劫的危機，二來如果有更多人參與進這份工作的話，也可以產出更多的地髓資源。

這個想法是一直都有的，但實施起來的情況就不是這樣了。

流浪者并不是完全依靠搶劫礦工隊來為生的，不管怎么說，礦工隊都是地下生存的關鍵，對這個團體動手很容易引來整個下層區的反撲。

他們真正在做的事情其實是和礦工隊搶奪地髓資源，但不同的是，他們打算自己來做這門地髓生意。

取死有道。

孟開下了總結，這種工作沒成還好，地火也就是找點時間警告一下，真的讓他們把礦工隊壓下去，娜塔莎早晚得變成屠夫開始亂殺。

“這座大型地髓礦脈的資源是下層區近三十年來發現的最大礦藏，按照地下的法則，礦脈屬于首個發現者！”安東尼娜帶頭上前。

“礦頭您這話說的，這種大礦脈怎么可能是你們一個礦工隊能夠吃得下的。”站在對立方的青年嗤笑道，“再者說，就算真的屬于第一個發現者又能怎么樣？他死了不就沒有這種問題了。”

他抬高了聲音說道：“總不能說，他死了這么大的礦脈還是他的東西吧？然后我們就不能挖掘了，要把礦脈留在這里，因為它是別人的東西？”

“你們能夠找到這座礦脈不假，但見者有份，我們分一杯羹總不過分吧？”

“這不是和往常一樣嗎？你知道的，我們又不貪心。”

他的表情并不惡劣，看上去為了防止安東尼娜看的不爽直接翻臉，他的語態稱得上溫和。

但內核是一樣的，我們沒有專業的挖掘設備，你要說這東西是你的，那確實。

沒有好的設備挖掘地髓礦，用礦工稿一稿子一稿子的挖這就太折磨人了。

這東西我們肯定是吃不下的，但你們能吃下，我們吃一點你們能夠弄到手的份額，這不就行了？

安東尼娜有一瞬間的上頭。

“如果是這樣，你們為什么不加入礦隊呢？”想到了之前的計劃，她遏制住了破口罵娘的沖動，話語保持著相對的文明，“你們總不能一直依靠別人的救濟過活，加入礦隊成為礦工，就能夠獲得一份正經工作。”

“工作？”

這句話像是踩到了對方的尾巴，他沒能繃住，神色瞬間猙獰起來。

“我們誰沒有好好工作？”他第一時間看向了身后的流浪者們，“在災難爆發之前，我們每一個人都有穩定的工作，默默積攢冬城盾，結婚生子，幻想著有朝一日上層區能夠解決麻煩，然后我們重新回到陽光之下！”

“可結果呢？”

“結果是我們失去了一切！”

他狠狠地啐了一口，“我們的財富現在還在裂界里，就算現在好好工作又能怎么樣？再辛苦積攢十幾年之后，一分冬城盾還沒有享受，然后就又把所有的東西都留在裂界里？”

“結果總是這樣，為什么不能只顧好今天？”

應該說，這份抱怨并不包含多少不勞而獲的油滑，而是真的帶著對未來毫無希望的悲痛。

財富被毫無理由地全盤剝奪，連同親人朋友都葬身在天災之中，對方看不到努力的價值了——這不是一次兩次的偶然，目前下層區的整個情況都是這樣，對方看不到希望而選擇擺爛是理所當然的。

【地火】打不過裂界，他們確實沒辦法對未來重生希望。

這讓希兒都不由得腳步一頓。

她下意識地看向了孟開，孟開給她遞過了兩把槍。

“喏，你不是想要雙持？機會來了，隨便殺點人吧。”孟開隨口說道，“他說的有道理，但你別聽。”

“所有人都有自己的道理，你要做一件事情，就要把你的道理放在所有人的道理之上。”

道理是沒有高下之分的，但人有，這時候道理就看人的地位身份來決定了。

道德觀念高不是個壞事，想要操控別人，除非是真的智力差距太大，正常情況下還得是對方有弱點而你沒有，你才能夠驅使對方。

恪守律法和道德的人，自然會被律法和道德約束。

娜塔莎就是道德水平太高，以至于在孟開提供了某種現實之后，她突然就頓悟了。

還是開殺吧，現在殺人越快手段越狠，后面能夠活下來的人就越多。

她殺人恰好是因為道德太高，為了貝洛伯格這個整體做出的犧牲和取舍，做到這一步其實還不夠，能夠犧牲別人談不上道德，取舍如果只有舍棄別人，那就談不上取舍了。

但娜塔莎放棄了多數的權力，只是自己站在臺面上當壞人，實際權力已經完全朝著孟開轉移。犧牲權力比犧牲自己的命難多了，孟開相信娜塔莎。

殺生為護生的理由還是蠻王道的，和對方“都是世界的錯”一樣相對合理。

希兒之前有道德，這很好，孟開很滿意。

畢竟是個小姑娘，她和娜塔莎這么穩定的道德標兵不同，多少有些隨性了，能夠被道德束縛也算多了一個拿捏對方的辦法。

現在不需要了，而且能夠加以信任，孟開就希望對方拋開道德的枷鎖。

希兒猶豫了片刻，然后真的開始雙持掃射了。

這絕非是合格談判之中的任何一種——武器先于言語而完成了第一次的接觸。他們本應該互相接觸，在不動聲色之間探明對方的欲求和底牌，然后壓著對方的底線給出價格，拿走對方手里自己想要的東西。

接觸和交換才是談判的道理。

但這就是最正統的談判，當武力已經構成了碾壓的時候，海船上的炮彈可以先于使者的外交條令更早一步地叩開一個國家的大門。

這是近代史，乃至是整個古代史都寫明的最正統的談判方式。

孟開并無和談的心思。

槍械讓青壯的價值大減，而超凡史觀讓民眾的價值大減，更直白的說，崩鐵世界對凡人沒什么需求。

孟開的天賦讓他對民眾有了更多的期待，但這并不意味著他是【人】的奴隸。

在【人類】這個整體范疇中，多一兩萬、少一兩萬能有什么差別？

這批人可以活，但活著的價值談不上多大，屬于是能用最好，不能用抹去也談不上什么損失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