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兒甩下了雙槍，孟開遞過去了另外的彈夾，但她猶豫了之后還是沒有接過。

殺的太簡單了。

以她的動態視力只需要掃一眼，然后閉著眼睛都能夠完成近乎百分之百的殺傷效率。這時候她才更加真實的意識到了孟開之前為什么不建議她做這種事情，因為這種情況下，殺人甚至不需要思考，如同呼吸一樣簡單自然。

但這些是人類而非野獸。

主觀意義上希兒愿意一人給他們一句問候——在？吃了嗎？沒吃的話吃我一拳吧。

可這也僅僅只是問候而非殺戮，她覺得這些人需要接受教育，知道下層區的規矩和道理，如果在這個過程中死去一些人也無可厚非，畢竟總有人喜歡出頭當二筆。

現在不一樣，死的太快了。

普通人的生命沒有價值，十多年來，這個下城區的姑娘第一次有了如此深刻的認知。

事實上她早就該意識到這一點的，她是命途行者，卻只能在這個地方當一個保安隊長。因為她的上司是娜塔莎，這是她所在的孤兒院的院長，又是她后來的領路人，希兒用了十多年的時間還是在娜塔莎劃定的范疇內漫無目的地走動，當一個好孩子。

她以為自己和別的孩子從小就不同，喜歡打架，不聽大人的命令，是個不聽話的壞孩子，實際上她從未掙脫過娜塔莎教給她的那些東西。

希兒沉默地享受這種突如其來天地澄澈的感覺，好像真的有種一念起而萬物生的錯覺。

可惜這是個現實的世界，你有所感悟或者什么都沒有感悟，這都和你的強大或弱小的本質毫無關系。

孟開說阿什維尼點燃一生也不如希兒只是信任所帶來的力量的十分之一，這句話對希兒也是適用的，她的道路并不遙遠，無法掙脫這顆星球。、

這個世界變強的道路并不唯心。

其他人則面露驚慌，孟開快步上前，神色肅穆。

“諸位，【地火】將來為你們劃定秩序。”

來之前他想了很多的開場白，但思來想去對這些人好像也沒有太多交流的必要。

那就通知吧。

通知他們之中有人僥幸擁有活下去的資格，而有人被拋棄，必須得死。

“你是，【地火】的孟開？”

安東尼娜率先反應過來。

槍口并未對準礦工隊，她也知道礦工隊的價值，所以她很快恢復了平靜。

“是我，有關新礦脈的消息你應該已經收到了。”孟開微微頷首，“【地火】本打算用這個機會改善下層區民眾的生活，但看起來，還是有鬣狗并不希望大家過的更好。”

“安東尼娜礦頭，介意做一筆交易么。”

他輕聲說道，“和【地火】一起制定，有關地髓的交易規則。”

以權力的劃分來說，地火不被允許插手礦工隊的工作，而礦工隊不被允許掌握太多的武器。

這是基于【地髓】特殊位置所發展的必然結果。

相當違反常識的是，下層區的存在條件之中最重要的并不是武力，而是【地髓】，有了地髓作為交易，上層區才會把物資送下來。

藥物、糧食、武器······

可可利亞做過一個很正確的選擇，當然這可能是歷代大守護者都在做的事情，在封鎖上下層區之前，她讓所有人都覺得這種聯通是不會斷絕的。

所以你無法在下層區找到一個合格的武器工廠、醫院···只有挖掘地髓的設備和處理地髓的設備，這些東西有一個相對合格的生產和維護線。

所有人對下層區的期待就是僅此而已。

去挖礦，把地髓交給筑城者們，他們決定貝洛伯格的未來。

用犧牲來裝點奴隸的本質···這么說就有點傷英雄們的心了，他們曾經也是上層區的一部分，是為了這座星球最后的文明而主動做出犧牲的英雄。

真遺憾，如果他們的后人還在并且有機會見到百年前的先祖，這些人大概會一拳打在他們的臉上，絕不會為先祖的付出和犧牲而引以為榮。

筆都讓你裝了，可我要因為你的錯誤決斷在下層區度過這么漫長的，暗無天日的生活。

人們說前人栽樹后人乘涼，其實前人不止會栽樹，他們還會挖坑，挖一個讓后人爬不起來的深坑。

那個時候，下層區和上層區其實已經做出了分割，希兒就是在那個時候被奧列格帶到了地上，看到了地上的繁華，發出了怎么會有人吃一點就扔了，可我在下層區明明看到有人餓死的拷問。

她拷問的不是奧列格，是自己，她還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卻和這些人有著天然的不同。

這是希兒的錯誤，她居然不知道姓氏和血緣的價值。

封鎖令是最后一步，在封鎖令之前，作為一個下層區的孩子，她必須要被要給銀鬃鐵衛的軍官偷藏起來才能夠去上層區，從這一點來說，其實上下層區早就是兩個世界了。

有趣一點的說，封鎖令和告白一樣，并不是沖鋒的號角，而是勝利的凱歌。

當你啟用這個手段之前，其實結果就已經發生了，你只是掀開了紙面上的東西而已。

至于說撤出銀鬃鐵衛，這件事情從結果來看其實一點都不重要。

反正銀鬃鐵衛也提供不了絕對的庇護，他們走或者不走，其實無非是多死一點和少死一點的區別，但毀滅的結果是錨定的，他們都是弱者，什么也改變不了。

“你們掌握了地髓，所以你們不能掌握武器，否則你們會是下層區無冕的國王。”孟開輕聲說道，“握著絕對武力優勢的國王和暴君的區別，只在于他們是否愿意這么想。”

安東尼娜陷入了沉默。

“多年以來我們都生活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下，你在這里，你的父親也在這里，不出意外的話，你的兒子和你的孫子也會在這里···哦，抱歉，也許從裂界入侵的速度來說，你的孫子可能來不及誕生了。”孟開道歉，“但也許，你們愿意在這僅剩的一點點時間里，成為下層區的國王呢？”

他伸出手，“我們擁有武器，而你們控制【地髓】的產出。”

孟開的視線越過了安東尼娜，看向了她身后沉默的礦工們。

“我知道礦工的工作十分沉重，但如果你們上前一步，情況就會有翻天覆地的變化。”孟開大開大合，“我們有槍，我們可以指著別人來為我們挖取地髓，劃定每人每天的標準，他們做不到就去死，換上別的人。”

“下層區有這么多的人想要一份工作的，你們當然知道，否則何必要遮掩礦脈的消息呢。”

“你在說什么！”安東尼娜下意識地拒絕。

“你知道他們為什么會選擇拒絕你的合作，不想當個礦工嗎。”孟開無動于衷，“因為他們的一切被無可阻擋的天災摧毀了，這天災能夠摧毀他們的過去，就能夠摧毀他們的未來。”

“不要幻想未來了諸位，我們只有現在，得過且過的現在。”

流浪者意識到了這其中的惡意。

他聽說過孟開，這是個下層區的英雄，但他的說辭和英雄無關。

他們開始逃跑，而孟開繼續描述現實。

希兒攢射而出，拉出了淡淡的殘影。

“享受十幾年或者幾年的人上人生活，或者繼續當個礦奴，用自己的辛苦勞動換取微薄的收入。”

孟開突然一頓，他微微欠身，高聲道歉，“哦，抱歉，我忘記了，你們不是奴隸，諸位在貝洛伯格的歷史上是主動為了這座城市犧牲的英雄。”

他摘下帽子表示尊重，笑容溫和，“諸位偉大的英雄，你們和你們的家人能吃飽飯嗎。”

有人沉默而后上前。

吃飯是個核心問題，更核心的問題是，他們工作卻吃不飽飯。

一定有問題的，不是他們，就是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