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層區是完全的受制于人，因為需要物資來維系生存，所以他們必須定時地提供地髓來維持這筆交易。

但反過來說，其實下層區也可以反過來威脅上層區，上層區是沒有地髓資源的，他們必須依靠下層區的努力。

多年以來從沒有人意識到這一件事情，畢竟在孟開之前，上下層區是一體的，他們不做利益分割，這樣的事情就算不清楚。銀鬃鐵衛雖然不保護下層區了，但他們在上層區對抗裂界怪物，這也未嘗不能夠算作是在保護下層區——畢竟上層區沒了，下層區自然也沒了。

孟開就不這么想，希兒也不這么想。

希兒就覺得你們把士兵都撤走了，我看著地下的城鎮一個個淪陷卻沒有看到來自上層區的一點支持，你跟我說大家是一體的，你在上層區就是為了保護我們下層區，你這不是純純說胡話么？

我這死了這么多人你還隔著瑪卡巴卡，一點支援不給，我相信不了你。

孟開的想法就更激進了，你讓人連飯都吃不飽，什么一家人，我包是要干你的。

“說是這么說，但娜塔的選擇會不會太激進了一些？”

希兒揉了揉眉心。

她對礦區相當熟悉，通常也會負責調平礦區內部礦隊和流浪者們的沖突，此次代表地火來和礦隊進行溝通也是理所當然。

“老師的要求是讓我們主動挑事，而不是等待流浪者去制造麻煩。”孟開也跟著附和，“確實，娜塔莎老師的轉變也有些突然了。”

“等待被找麻煩其實一點都不困難，老師的要求，看起來是完全偏向我這邊了。”

以流浪者的物資周轉能力，他們出問題和當盜匪的概率太高了。

礦區流浪者的主體是其他淪陷城鎮的生還者，能從這種天災里跑出來，不敢說全是青壯，但身體相對強壯是基本的詞條。

強壯也就意味著身體需要更多的食物，而貝洛伯格因為裂界入侵的原因，整體的商業氛圍并不濃厚，他們沒辦法通過做生意來獲取報酬，正常的辦法就只剩下了勞作。

加入礦隊，然后挖掘地髓，售賣地髓，這是很正常的鏈條。

但還有一個問題是，這些人其實在來到這里之前，本身就是有一個相對穩定的生存環境的。

天災讓他們認識到了，勞作毫無意義。你可以辛辛苦苦地工作換取家庭生活上的相對穩定，但只要天災到來，你的一切都會清零。

經歷過財產被直接剝奪，財富歸零打擊的人，是很難選擇繼續進行普通的勞動作業的。

他們不再相信這個社會能夠給予他們生存的基礎保障，因而選擇成為盜匪，通過掠奪來換取有一天過一天的自由。這就是失去了希望，認真工作，攢錢換取未來的穩定生活是不可行的道路，那就只能過好眼下了。

只看當下，當礦工挖地髓絕不是什么好的工作，畢竟太累了。

孟開愿意替他們說出那句“都是世界的錯”，然后毫無憐憫地宣判他們的死刑。

希兒甚至不愿意替他們說“都是世界的錯”，她只是活動了一下手腕，“那就更好了。”

女孩躍躍欲試，“這群家伙的面前，被找麻煩和找麻煩都沒什么難度。”

“不如說，找麻煩我就更喜歡了！”

孟開瞥了她一眼，并不勸阻。

“但娜塔轉變的太快了吧，你的能力是不是也對她生效了？”希兒壓低了聲音。

“沒有，老師還是一如既往地為了大局考慮。”孟開說道，“但你沒辦法假想每一個人心中的大局是怎么樣的，為了正義為了人類之類的，無論目的如何正確，結果的好壞都是不確定的。”

“可能她突然想通了，覺得站在大局的方面，殺幾個人也無所謂。”

從普渡眾生到眾生我救不了，我就站在多數人的一方好了并不難，人只要愿意承認自己的弱小，抱著大不了就是一死的想法，那就沒有什么困難是不能放棄的。

大不了就死給你看嘛。

希兒覺得自己聽懂了，她點了點頭，然后開始巡視周圍的環境。

按說不會很困難的才對。

這些流浪者經常出入于礦區的入口之類的交通點位上，目的就是為了搶劫。

之所以礦工隊能夠容忍，是因為大家的矛盾激化的程度并不深，或者更直白的說，接受他們的掠奪比直接大家都不干進行火拼的實際損失更低。

或者更直白的說，礦工作為一個正常的職業，在人類社會從事正常工作的人肯定也會有結婚生子的走向。

如果你有家有室，真的想和這群失去了一切，從淪陷區艱難逃出來只想得過且過的倒霉蛋們拼一拼嗎？

掙錢是為了好好活著，為了錢而選擇和一群沒有生活保障的倒霉蛋血拼，那就違背了掙錢的初衷。

當然，也是因為大家都知道礦工隊工作的重要性，也因為他們還有點智商，對于礦工隊的保護費收取的價格并不算很高，算在破財消災的范疇之中。

“我記得礦工隊最近也有分化對方的打算，安東尼娜打算將那些青壯拉入礦工隊內。”希兒稍作回憶，“娜塔之前也很支持這個決定。”

“有點難了。”孟開并不太看好這種馴化，“享受過一次不勞而獲的快樂還是有可能阻止的，但流浪者的行為并不是第一次了。”

“他們習慣了當莊家收割韭菜，就很難接受自己也要去當個韭菜努力的事實。”

“之前是這樣沒錯了。”希兒點了點頭，“即使是礦工這樣重要的工作，礦區也不可能接受太多的勞動力。”

地髓的發掘一向看運氣，礦產資源無法支持太多的礦工一起涌入。

“但你不是為安東尼娜提供了一個有關大型地髓礦的信息么？她打算用這個消息拉攏流浪者。”

孟開停下了腳步，“你覺得他們還想要過正常的生活？”

他和希兒的意見有了一些不同，希兒覺得這些人滿足流浪者的生活是因為現實也沒有正常的生活給他們，就是他們想要一份工作，下層區也提供不了。

大型的地髓礦脈剛好可以讓礦工隊消化一批勞動力，這是偶然因素，之前不行現在可以。

孟開覺得是世界摧毀了他們正常生活的愿望，使得他們放棄了好好生活的可能性，這種認知不會因為客觀條件的改善而改變——他們不相信人類能夠抗住裂界的侵蝕，對未來完全失去了希望。

“我覺得他們沒辦法站到娜塔莎這個層面。”希兒抱臂，話語慵懶道，“他們只是普通人而已。”

孟開伸手示意對方先請，“驗證的機會來了。”

以他們兩個的聽力，很容易就能夠捕獲到前方的爭執。

希兒瞥了他一眼，然后率先上前。

兩方的沖突需要了解在做判斷，但這一次不需要了，她就是來拉偏架的。

終于可以痛扁一頓這些不勞動還可以獲得物資的混蛋了，我都不能過的這么快樂，你們居然可以！？

真讓人不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