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知許離去的背影,林以棠強撐著虛弱的身體,緩緩地爬了起來。她搖搖晃晃地走向書桌,顫抖的手拿起那封還未被發現的信。她凝視著信封,仿佛它是她生命的全部。然后,她點燃了信封,橘紅色的火焰在她手中跳躍,照亮了她那如墨般漆黑的眼眸,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宛如夜空中最亮的星。
她嘴角泛起一抹苦澀的笑,自嘲地望著門外林老爹與其他人低聲交談的身影。
為什么她回不去了呢?難道是她從一開始就走錯了方向?那么,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難道她注定要一輩子被困在這里嗎?
“魂魄散了,竟還能重聚。”那一夜,她茫然不知所措,從旁人的只言片語中,才驚悉自己的魂魄已然消散,可誰能想到,居然還能奇跡般地重新聚攏,回歸這具身軀。難道,那時她本應離去?亦或,魂飛魄散的并非她本人?
剎那間,她憶起了第二世,巫婆初見她時,便對林老爹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一支花,開兩朵。一朵枯,一朵活。”這沒頭沒尾的言語,無人能解。巫婆不住地搖頭嘆息:“逆天而行,必有天譴。”逆天而行,究竟是誰違逆了天意,又做了什么?
熊熊大火,沒能將她送回原來的世界。魂飛魄散,她亦未能歸去。投湖自盡,卻又被人救起。來來回回,她始終無法回到原處。“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這聲音,在她腦海中不斷回響,像是古老的頌歌,唱響了今后的人生,亦磨滅了她最后的希望。
落水一事就像是一個插曲,很快就過去了,她沒有再尋死。而是默默地過著每一天,像是妥協,認了命。可只有她知道,她這并不是認命,只是不想在浪費精力做無謂反抗了。
她再也不想去管原身究竟是為何不甘,也不想知道為什么回不去,更不想去浪費精力去尋求一個飄渺的答案。
她只想蜷縮起來,慢慢修補自己,修補那些空了的地方。
葉霜華仿佛遭受重創般虛弱至極,元氣嚴重受損。經過數日精心調養后,才終于重新現身于人前。
那時,她已痊愈如初,身體無恙。此刻正悠然立于池塘畔,手持魚餌投喂魚兒。自從上次墜水事件發生后,林老爹憂心忡忡,特意安排眾多仆從緊隨其后,以防不測。每日被如此嚴密保護,實在令人感到煩悶不堪。
“聽聞你曾試圖輕生?“
這句話清澈溫潤,隨風飄散,仿佛連陽光也變得更為恣意張揚。
她聞聲轉過頭來,只見不遠處站立著一個男子,身著華麗錦袍,顯得無比尊貴。衣袍上細密的金絲線宛如繁星點點,散落于衣襟之間,盡顯榮華富貴之態。
這位少年容貌俊美,劍眉星目,眼神銳利,面容輪廓線條流暢自然,嘴唇紅潤,牙齒潔白整齊。其長相頗為女性化,但得益于臉頰少許的嬰兒肥,絲毫沒有半點陰柔之感,反而充滿了朝氣蓬勃的少年氣息。與知許那種風度翩翩、灑脫不羈的少年郎君形象有所不同,他更具正統少年風范。
他的眼眸深邃而清亮,宛如一泓清澈透明的泉水,晶瑩剔透,純凈無瑕。
仔細端詳之下,可以發現他的身材比例極佳,頭部小巧玲瓏,肩部寬闊有力,腰部纖細修長,雙腿筆直挺拔。盡管身形仍舊略顯瘦削,但已給人一種穩重可靠的感覺。
“沒錯,就是這里。“她毫不掩飾地指向眼前這片由人工開鑿出的水池,語氣平淡如水。“沒能成功死去,真是遺憾。“
少年嘴角微揚,緩緩走近她身邊,輕聲問道:“為何要選擇自殘這條路呢?“
他稍稍側過頭去,眼中滿是好奇之色。事實上,不僅僅是他一人對這個問題感到困惑不解,這兩天以來,幾乎每個人都曾拐彎抹角地詢問過她這樣做的緣由,然而她始終保持沉默。
她又怎能如實相告呢?難道要說自己是穿越而來,企圖通過自殺重返原本的世界嗎?那樣豈不是會被當成一個精神失常的狂人看待?
“我也不清楚,等我回過神來時,自己已經身在水中了。“她無奈地搖了搖頭,似乎對于當時發生的一切毫無頭緒。
她輕輕地抓起一把魚食,然后均勻地撒向水面。瞬間,池中原本悠然自得的魚兒們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紛紛簇擁過來,爭先恐后地搶奪著食物。它們靈動的身姿和敏捷的動作讓人不禁為之驚嘆。
她靜靜地站在一旁,目光凝視著水中那些肥嘟嘟的金鱗魚,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感慨。這些魚兒如此拼命地爭搶食物,不正像她曾經為了充值而在人群中奮力掙扎嗎?在那一池之水、茫茫人海中,每個人都擠破了腦袋,只為了那幾張象征財富與地位的紅色鈔票。
人啊,總是這樣。在未曾擁有的時候,會不顧一切去爭取;一旦得到了,又想要牢牢抓住,不肯松手。畢竟,來時路艱難險阻,誰也不愿意輕易失去已經到手的東西。
“葉公子身體漸好,你們有何打算呢?“
她轉過頭,看到少年正蹲在池邊,迅速伸出手抓住一只略顯萎靡的魚兒。他緊緊地將其握在手中,片刻之后,只見一道白光閃過,那魚兒竟然奇跡般地恢復了活力,變得生龍活虎起來。
少年微微一笑,大手一揮,魚兒便在空中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然后歡快地游向遠方。
“暫時還沒什么頭緒,邊走邊看吧。“少年歪著頭,目光投向她,嘴角掛著一絲淡淡的笑容,“聽說你還做過夢?“
她微微頷首,似乎早已預料到知許會將做夢的事告訴他們。畢竟,這幾日他們頻頻來訪,那曖昧的眼神,如絲如縷地流轉著,就連傻子都能瞧出其中的端倪。
到底是過了驚蟄了,蛇是要發情的。
“是啊,看到了另外的人,似乎并不是屠城的人。”
“還有別的嗎?”
“沒有。”
她輕輕地搖了搖頭,陷入了沉思之中。仔細回想起來,已經整整十天過去了,她竟然再也沒有做過任何與劇情相關的夢。仿佛就在靈魂消散的那一瞬間,她這項獨一無二的能力也隨之消失不見。
對于這種變化,她自己有著無比清晰的感受。在過去的日子里,每天晚上她都會進入夢鄉,或大或小、或美或丑的夢境都曾經歷過。可以說,她真的是一個非常喜歡做夢的人。然而,這十天以來,哪怕是轉瞬即逝的短暫夢境,她也再未曾擁有過。
“葉公子,您的傷口還疼嗎?前兩天聽知許姐姐說,顧公子一直在向她討要止痛藥給您呢。”她輕聲問道。
“哼。”葉霜華一臉的輕蔑,眉毛微微挑起,“我可從來沒跟他要過!這么點小傷算得了什么。”
“你在這兒啊。“
根本無需她回頭去看,僅憑那熟悉的聲音便能知曉來者正是知許。也不知究竟為何緣故,近些日子以來,知許總是如影隨形般緊緊粘著她,每日少則兩三趟、多則四五次地前來尋找她的身影。然而每次找到之后,卻又什么事情都不做,僅僅只是默默陪伴著她,一同消磨時光而已。
她常常暗自思忖,莫非在自己尚未續寫完成的故事情節之中,這位女主角具備某種特殊的“橘子屬性“不成?這種感覺實在太過怪異,畢竟知許如今整日如同孔雀開屏一般,如此行徑著實令她不由得心生疑慮。原本按照她最初的構思設定,在這段休養生息的時期內,男女主角應當逐漸建立起良好的友誼關系,并攜手并肩共同深入探究此事,徹底鏟除所有邪惡勢力才對。
可眼下的情況卻是,知許仿佛選錯了展示自我魅力的場合。瞧瞧,今日的她依然身著一襲璀璨奪目的華服,高高扎起的馬尾顯得格外精神抖擻,其風采氣度絲毫不遜色于眾多男子,可謂英俊瀟灑、風流倜儻。
若不是她那婀娜多姿、亭亭玉立的身段表明其女性身份,恐怕就連見多識廣的林以棠都會心生疑慮,懷疑她是否真的是一名女子。
“姐姐。”林以棠面帶嬌俏笑容,輕聲說道:“我們正在喂魚呢。”
“原來如此。”知許緩緩走來,動作嫻熟地將林以棠摟入懷中,而后轉頭看向葉霜華,嘴角含笑,問候道:“葉公子也在此處,看來身體已然痊愈了。”
面對知許的熱情招呼,葉霜華只是略微抬頭,眼神淡漠,悶聲回應:“嗯。”
“我剛剛從集市歸來,特意為你挑選了一支簪子,你看看是否合心意。”知許邊說邊伸出手掌,瞬間,一支通體碧綠、晶瑩剔透且毫無瑕疵的碧玉簪出現在她手中。顯然,這塊美玉質地溫潤,色澤鮮艷,乃上乘之品。
“多謝姐姐,這支簪子我甚是喜愛。”林以棠滿心歡喜地接過簪子,走到水邊借著水面倒影仔細端詳起來,并將它比在發間試戴。
不得不承認,原身天生麗質,更具一種獨特的古典美韻味。她的面容柔美溫和,與這翠綠的玉簪相得益彰,顯得越發美麗動人。知許果然獨具慧眼,所選之物恰到好處。如此搭配,自然是美艷不可方物。
“我給你簪上吧。”
知許身材高挑修長,看上去至少得有一米七以上,即使站在葉霜華身旁,也僅僅只比她矮了半個頭而已。此刻正靜靜地立于她身前,動作輕柔地為其插上發簪,而這個動作恰好讓那白皙細長的脖頸展露無遺,細膩柔嫩的肌膚仿佛觸手可及,一股淡淡的清甜氣息也瞬間鉆入了她的鼻中。
微風輕拂而過,遠處山巒起伏綿延不絕,陽光柔和灑下,滿地鮮花盛開綻放,池塘水波蕩漾清澈見底,浮云悠然舒展又卷曲聚合。
這般美好的場景,滿是令人心動的女主氛圍感,她忽然生出一種錯覺,好像自己走錯了地方,真正應該站在此處的人應該是顧笙才對啊!這些粉紅色的泡泡到底是從哪里冒出來的?!不對,這并不是什么粉紅泡泡,而是她的臉頰不由自主地泛起了紅暈!
天啊,雖說她從未談過戀愛,但她可是一個貨真價實的直女啊!
“真漂亮,確實非常好看。”知許眼神里充滿了自豪與滿足,嘴角掛著溫柔的笑容,似乎對于她戴上這支簪子后的模樣甚是滿意。“我挑的時候就知道,你戴上它肯定會很美,現在看來果真如此。”
“多謝姐姐,出門還不忘惦記著我。”
她感覺自己的臉都快要笑得僵硬了,如此美好的場景,真的適合她這樣的人出現嗎?
“其實,我來找你還有另外一件事情。那個神秘人離去之后便杳無音訊,但我實在放心不下,想要追查到底。我計劃過些日子就動身出發,考慮到你似乎頗具仙緣,所以想問問你是否愿意和我一同前往?”
“啊?!”
什么意起?這......這不應該去詢問男主角嗎?
她是不是找錯對象了?
林以棠的臉上滿是驚愕之色,整個人都呆住了,過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結結巴巴地說道:“啊,哦,這件事......我不過是個普通凡人罷了,實在不適合牽涉其中。”
“我明白你擔心會丟掉性命,不過不必擔憂,有我在,我會保護好你的。而且,我還可以傳授你法術,教導你如何修煉。”
知許緊緊拉住她的手,眼神中充滿了熱情。
“還是不用了,我......”
“難道你就一點兒也不好奇這一切究竟是為何嗎?”
葉霜華靜靜地佇立在一側,突然打破沉默開口說話,眼神犀利而熾熱地凝視著她。在他深邃的眼眸里,她察覺到一絲審視和焦躁不安,不禁心生疑惑,他究竟為何如此煩惱呢?
“不想,有時候了解得過多未必是件好事。“
知許手臂輕輕搭在她的肩頭,側過頭來,壓低聲音,仿佛只有他們二人能夠聽見:“我已經看過那封信了。”
剎那間,她全身僵硬如雕塑一般,一股刺骨的寒冷從脊梁骨上涌起。她驚愕地望向知許,然后又將視線移向葉霜華,緊接著迅速轉身,掙脫出他們包圍的站立姿勢,朝遠處邁去。
“我不明白你們在談論什么。“
她臉色冷峻,對眼前發生的一切表現出極度的抵觸情緒。
然而,葉霜華似乎洞悉了她故作鎮定的偽裝,從懷中掏出一張紙條。紙上的字跡秀麗工整,但與她自己的筆跡卻有著天壤之別。
“林府小姐,林以棠,自幼體弱多病,甚少外出。素愛詩詞歌賦,性格嬌氣任性......這字倒是不錯,但憑你估計是寫不出來?”陽光明媚,少年滿臉調侃地看著她,似乎胸有成竹。
“天外之人......天外,究竟是怎樣一番景象呢?”知許依舊那么溫柔,只是看著她時,不禁多了幾分審視。
“預言未來若是用占卦卜筮之法尚可解釋,然而夢境......卻是聞所未聞。更何況,魂魄散盡竟然還能呼吸......一個身軀里藏著兩縷靈魂,實在非此世所能出現之事。”
“我聽不懂你們在說些什么。”心中一陣恐慌,眼前朦朧不清,仿佛又要走上前世老路,那些詭異離奇的唱詞、難以下咽的符咒藥水,以及如烈火焚身般折磨五臟六腑的劇痛,似乎都將在今日再度上演。
“不,我不是!我根本不知道這些都是什么!”她的聲音帶著恐懼和不解,身體不斷地向后退縮,而葉霜華則一步步向前逼近,氣勢洶洶。
“你見過你娘嗎?”他的語氣冷漠而尖銳,仿佛要穿透她的靈魂。
“見過啊,我娘很好,可惜不能陪我長大......”她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哀傷,但很快就被堅定所取代。
“那她長得什么樣?好看嗎?”葉霜華繼續追問,目光如炬。
“我......我不記得了......”她低下頭,試圖避開他的視線。
這時,葉霜華突然話鋒一轉:“林姑娘,你會寫詩嗎?”
“聽說林以棠不愛吃牛乳,可你為什么愛吃乳酪呢?”
“林姑娘…………”
......
這一連串的問題讓她應接不暇,心中暗自疑惑。然而,漸漸地,她意識到這一切都并非表面那么簡單。每一個問題似乎都隱藏著某種深意,都是一種試探。
甚至每當她與他們眼神接觸時,那種奇怪的感覺便會涌上心頭。她總是感到一陣眩暈,頭腦昏沉,就如同顧笙第一次見到她時那般。
他到底對她做了什么?這些陌生人究竟有何目的?
“天外是哪?”
少年歪著頭,臉上露出些許好奇之色。但他的眼眸卻是冰冷至極,渾身散發著令人窒息的寒氣,使得她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不要害怕,我們并無惡意,只想了解一下,你來自何方,如何來到這里,以及你的目的是什么。還有,你到底知曉多少事情?“
他們兩人宛如天衣無縫的搭檔,一剛一柔,一個咄咄逼人,一個善解人意,一步步把她逼到墻角。
她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著,臉色蒼白如紙,這是她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真切的恐懼。這種恐懼并非源自于噩夢帶來的驚悚,而是一種深深扎根于心的無助與絕望。那雙閃爍著光芒的眼眸牢牢地盯著她,仿佛要穿透她的靈魂,她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已經無路可逃。
就在這時,周遭的一切突然間變得死寂無聲,風悄然停歇,云朵也止住了飄動的步伐,就連原本歡快跳躍的魚兒,也在躍出水面的瞬間定格不動。
豆大的汗珠順著額頭滑落,冰冷而濕漉,但在下一秒,一只溫暖的手輕輕拂過,將汗水輕柔地擦拭掉。
“我向你保證,絕對不會危及你的生命安全。我從來不欺凌弱小,所以你大可放心。我僅僅是對你所處的天外世界充滿好奇,希望能從你那里獲得更多信息罷了。“
溫柔的話語仿佛是一條條誘人犯罪的毒蛇,嘶嘶地吐著信子,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她瞪大眼睛,死死地盯著那張無比熟悉的臉龐,心中暗自懊惱不已。就在不久前,她竟然還天真地以為這一切都是美好而充滿希望的,現在看來,完全是自己太愚蠢了!
“從不傷害弱者......”她喃喃自語道,聲音輕得如同微風吹過琴弦般微弱。原來,他們早就打探清楚了她的底細——一個毫無法力、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對他們來說簡直就是一只隨手可以捏死的螞蟻,根本構不成任何威脅。
“我......”林以棠顫抖著嘴唇,身體緊緊依靠在柱子上,眼神中流露出無盡的無措和迷茫,宛如一只受到驚嚇的小鹿,淚水在眼眶里打轉,似乎隨時都會滾落下來。
葉霜華原本還頗有耐心地等待著她繼續說下去,但眼見著她哭得越來越厲害,絲毫沒有停止的跡象,終于漸漸失去了耐性。
“嘖,真是麻煩。”他皺起眉頭,不耐煩地抱怨道。隨后,他伸出手指,毫不留情地捏住她的下巴,用力往上一抬,逼迫她立刻與自己對視。
少年的雙眸長得極為俊美,猶如深邃的夜空,漆黑如墨,眼波流轉間更是水光瀲滟,清澈動人。然而此刻,她卻清清楚楚地看見,在他的眼底深處正閃爍著一種奇異的光芒,如煙似霧,似水如云。那種光芒透著絲絲詭異,宛如一縷縷升騰而起的熏香,輕盈婀娜地盤旋在她的腦海之中,擾亂了她所有的思緒。
“不可!她身體那么虛弱怎么可能承受得住呢!我們之前明明說好了只是簡單地問一問罷了!”“看著我!”
知許心急如焚,但所有的一切都已經太晚了。
少年以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態,攜著她在剎那間便跌入了無底的深淵之中,而她整個人也變得迷迷糊糊、神志不清起來。此時此刻的林以棠仿佛成為了一個與生俱來的聾啞之人一般,既看不到任何事物,也聽不到絲毫聲音,唯有依靠自己的雙手去觸碰和感知周圍的環境。
那是一種怎樣的觸感?細膩得宛如絲線,冰冷得恰似玉石,光滑得如同錦緞。
這究竟是什么東西?又是什么攀附上了她的身軀?
知許試圖伸手去抓住它,然而對方卻柔軟得好似沒有骨頭一般,緩緩地將她緊緊纏繞,令她完全無法挪動半分。
就在這時,一股莫名其妙且難以言表的氣味驟然將知許團團圍住。這股氣味實在太過獨特,以至于她難以用言語去描述或刻畫它。畢竟,在過去整整 28年的人生歷程中,她從未嗅到過如此特別的味道。正因如此,知許根本找不出一個恰當的詞語來為之定義,更別提給它取一個貼切的名字了。
她只曉得,當這股味道猛然鉆入鼻中時,她渾身猛地一顫,隨后仿佛全身的骨頭都被抽走一般,軟綿綿地倒在地上,完全喪失了對身體的控制能力。她的手和腳變得無力,皮膚也松弛下來,每一塊肌肉似乎都進入了一種極度松弛的狀態。
這種感覺絕非舒適宜人,更像是有一股強大得無法抗拒的外力硬生生剝奪了她對自身的掌控權。仿佛有另一個人強行擠進了她的腦海里,而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個“不速之客”如何一步步搶走屬于她的一切。
此時此刻,她置身于這奇異的香氣之中,瞪大雙眼,一臉茫然無措地度過每一分每一秒。時間仿佛凝固了一般,變得異常緩慢且折磨人,猶如一滴又一滴的水珠源源不斷地滴落在她的頭頂。稍有不慎,走神片刻,那股詭異的香味便會如惡魔般緊緊抓住她的思緒,將她從迷茫中拽回現實。
這味道仿佛是有生命的,如精靈般在她心里肆意探索,暢通無阻地游走。突然,一股強大的生命力從她體內噴涌而出,如燃燒的火焰,熾熱而蓬勃,帶著她沖向光明。
“噗”的一聲,她身體一軟,跌入一個寬厚的臂膀,口中瞬間彌漫著苦澀。
當長時間凝視太陽時,會發現周圍有一圈迷離而朦朧的光暈。此刻,她眼前的一切亦是如此,模糊不清。不論眨眼還是轉頭,這世間萬物都如隔著一層紗,朦朧的難以看清。
“咽下去。”這是一道冰冷的男聲,帶著些許焦躁。是誰?是葉霜華,她想起來了。他為何如此焦急?
“林姑娘,靜心,什么都不要想,深呼吸,跟我一起呼氣。”知許?她還在?溫熱的力量源源不斷傳來,她如同久旱的大地遇上甘霖,貪婪地吮吸著。這股力量沿著脈絡游走,全身舒暢無比。一陣戰栗后,她的視線漸漸清晰。
他們的臉上,已不見方才的困惑、審視與狐疑,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焦急。
“我怎么了?”話剛出口,她自己都驚愕至極,這聲音沙啞刺耳,宛如久病不愈之人,虛弱得毫無生氣。
葉霜華和知許對視一眼,面露尷尬。須臾,待她恢復些許氣力,二人才小心翼翼地扶她在亭子里坐下。
兩人面面相覷數番,知許才猶豫著開口:“剛才是我們不對,我們只是想知道你是誰,天外是哪,你又是如何知曉那些事的。僅此而已,并無他意。”
“剛才那是什么?”她對知許的辯解置若罔聞,只是冷冷地盯著葉霜華,似乎在等待一個答案。或許是她的眼神太過銳利,葉霜華有些掛不住臉,撅起嘴,嘟囔道:“不過是窺探記憶的小法術,誰知你如此羸弱,竟然承受不住。”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后已沒了底氣。
聽罷,她深吸一口氣,平靜地問:“那么,你們得到想要的答案了嗎?”
“我……”知許緊緊握著她的手,急切地解釋道:“沒問兩句,你便承受不住了,我們只能停下。”
“所以,如果我堅持不說,你們還會故技重施?”
“不是的,剛剛只是……”
“只是什么?”未等知許說完,她便毫不留情地打斷,抬起頭,目光如烈焰般灼熱,“只是一個玩笑?還是一次意外,一次沖動的意外?”
她忽地笑了,笑得身子顫抖,淚水如決堤之水般滾落。
“是,我誠然不是林以棠,那又怎樣?莫非你們要殺了我不成?”
“不……”
“不是什么?你們,一個是傳說中從天降天火,汲取靈氣而生出神識,游蕩人間不過百年的異類。一個是人與蛇妖的后代,半人半妖,也才百歲而已,初次下山游歷人間的怪物。你們算是人嗎?你們可懂什么是人?你們會術法,明知我毫無反抗之力,不依舊對我施法嗎?”
他們真會明白生而為人的痛苦和無奈?
她氣喘吁吁,渾身顫抖,仿佛要將所有的委屈都傾瀉出來。
“我說過了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我知道,我又何必……何必……”
何必經歷這一連串的生死考驗?何必苦苦追尋一個答案?
她本就不屬于這個世界,她只想逃離,卻始終無法逃脫。
當一個人在滿是刀光劍影的道路上孤獨前行,只要心中尚存希望,便會生出無窮的力量,支撐著她堅定地走下去。
然而,如果走到了路的盡頭,卻發現這一路的艱辛都是一場荒唐的夢,再無出路可言。
那該怎么辦呢?
在火燭搖曳的那一刻,她艱難咽下了所有的苦澀,而此時此刻,她再也無法抑制,將所有的恐懼和痛苦都盡情宣泄出來。
她害怕,害怕再也回不去,害怕死去。
她拼命地想要活出一個人樣,艱難地從泥潭中掙脫出來,眼看就要踏上岸了。可如今,卻又陷入了另一場光怪陸離的夢境中,無法自拔。
她怎能不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