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辛棄疾新傳(共2冊)
- 辛更儒
- 2267字
- 2024-06-06 17:41:57
三 首次逗留汴京
辛贊在亳州任縣令期滿后,曾任職于行臺尚書省。其時間應為金皇統(tǒng)八年(南宋紹興十八年,1148)。《美芹十論》則僅有“留京師”(汴京為金行臺尚書省所在地)一語。
金熙宗時期,河北、山西、山東多由女真人任地方官,而河南、陜西則大多為漢官留任。兀朮領行臺尚書省時,行臺與元帥府都有一批漢族幕僚。金皇統(tǒng)六年,曾有人提出“厘革河南官吏之濫雜者”,當時行臺尚書右丞相劉筈上書說:“廢齊用兵江表,求一切近效,其所用人不必皆以章程,故有不由科目而為大吏,不試弓馬而握兵柄者。今撫定未久,姑收人心,奈何為是紛更也?”[19]皇統(tǒng)八年(南宋紹興十八年,1148),左丞相宗賢主張由女真人充州郡長吏,熙宗說:“四海之內,皆朕臣子,若分別待之,豈能致一?……自今本國及諸色人,量才通用之。”[20]這樣,到了金皇統(tǒng)末年,漢族士大夫不但可以擔任縣令,還可以擔任州郡長吏及更高的職務。辛贊就是在這種形勢下來汴京為官的,他在這里先后接觸到領行臺尚書省的完顏宗弼和完顏亮(完顏宗弼死于金皇統(tǒng)八年)等金朝重臣,為他的仕途提供了機遇。
辛棄疾有一首《聲聲慢》詞,題為“嘲紅木犀。余兒時嘗入京師禁中凝碧池,因書當時所見”。全詞為:
開元盛日,天上栽花,月殿桂影重重。十里芬芳,一枝金粟玲瓏。管弦凝碧池上,記當時風月愁儂。翠華遠,但江南草木,煙鎖深宮。 只為天姿冷澹,被西風醞釀,徹骨香濃。枉學丹蕉,葉底偷染妖紅。道人取次裝束,是自家香底家風。又怕是,為凄涼長在醉中。[21]
詞中流露出強烈的民族意識。辛棄疾兒時入汴京凝碧池所見所感,頗似當年王維被安祿山拘禁的情景:“秋槐葉落空宮里,凝碧池頭奏管弦。”凝碧池上十里木犀依舊[22],只是朱顏已換;紅木犀雖偷染妖紅,但香氣不改。這如同女真貴族占據華夏,效仿漢族禮儀,仍不被承認為中國之君。痛恨女真統(tǒng)治,譴責南宋當局的南逃,“風月愁儂”,愛國思想已在兒時的辛棄疾心中牢牢扎下深根。既自稱為“兒時”,應當不出十歲前后。
此時正當兀朮死后大權旁落完顏亮手中之時,一場激烈的內部奪權斗爭漸將開始。果然,完顏亮于金皇統(tǒng)九年(南宋紹興十九年,1149)十二月發(fā)動政變,殺死金熙宗完顏亶,登上帝位。完顏亮甫登極,就開始大肆殺戮宗族勢力和舊功大臣。辛棄疾《九議·其五》談到“虜情猜忌,果于誅殺”時有言:
某頃游北方,見其治大臣之獄,往往以礬為書,觀之如素楮然,置之水中則可讀。交通內外,類必用此。[23]
據《金史》卷六三《后妃傳》上、卷七六《宗義傳》、卷八四《杲(撒離喝)傳》,完顏亮篡奪帝位后,于金天德二年(南宋紹興二十年,1150)誅殺了太祖弟斜也之子平章政事宗義及左副元帥撒離喝等一百二三十人。他指使元帥府令史遙設用白礬書字,誣為撒離喝與其同黨的謀反手書,制造了這一起大屠殺獄案。“以礬為書”,就是《宗義傳》所說“白紙一幅,有白字隱約,狀若經水浸,致字畫可讀者”[24],也就是《神麓記》所載“左副元帥國王撒海,累建功勛,止因篡位之初,自懷疑懼,計構遙設,以白礬書假言,宮外拾得,令其誣告,并其子御史大夫沙只并子孫三十余口,及太祖親弟遼越國王男平章孛急弟兄子孫一百余口,……盡行殺戮”[25]諸情節(jié)。辛棄疾既稱在北方親見了這一獄事,知其時必在汴京,而這一年他才十一歲。這是辛棄疾隨祖父辛贊居官行臺尚書省的有力證據。
[1]趙善括《應齋雜著》卷六《醉蓬萊·前題》(按即《辛帥生日》之二),文淵閣《四庫全書》本。趙善括,字無咎,居隆興府,淳熙六年(1179)知鄂州。所作《應齋雜著》,楊萬里為之作序。其序見《楊萬里集箋校》卷八三,辛更儒箋校,中華書局2007年版,第3339頁。
[2]羅愿《鄂州小集》卷一《送辛殿撰自江西提刑移京西漕》,《叢書集成初編》本。
[3]新發(fā)現的《菱湖辛氏族譜》卷首完整地記錄了辛棄疾手創(chuàng)的《濟南辛氏宗圖》。該族譜為撫州菱湖怡和堂1935年刻本。
[4]儒林郎為元豐改官制之后的階官,文散官,為從八品選人官階。
[5]“濱州”原作“賓州”,辛寂不可能到廣西賓州為官,應為山東濱州之誤。又,司理參軍,辛啟泰《稼軒先生年譜》引作司戶參軍。
[6]《辛棄疾集編年箋注》卷三《美芹十論·進美芹十論》,第216頁。
[7]《辛棄疾集編年箋注》卷三,第216頁。
[8]此據新發(fā)現的《有宋南雄太守朝奉辛公壙志》,原碑藏鉛山縣博物館。《菱湖辛氏族譜》誤書孫氏為孺氏。
[9]田雯《古歡堂集》卷四,文淵閣《四庫全書》本。詩后小注:“稼軒有《一丘一壑》詞,甸柳,村名。”
[10]《辛棄疾集編年箋注》卷六,第523頁。
[11]《辛棄疾集編年箋注》卷一一,第1301頁。
[12]《金史》卷一二五《文藝》上《蔡松年傳》,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2715頁。
[13]元好問《中州集》卷三《承旨黨公小傳》、卷二《劉內翰瞻小傳》,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14]宋人入學,男取單。據趙與時《賓退錄》卷四:“今世男子初入學,多用五歲或七歲。蓋俗有‘男忌雙、女忌只’之說。”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第53頁。
[15]劉祁《歸潛志》卷七,崔文印點校,中華書局1983年版,第72頁。
[16]《辛棄疾集編年箋注》卷九,第927、929頁。
[17]《中州集》卷二《劉內翰瞻小傳》。
[18]故宮博物院所藏宋代張擇端的名畫《清明上河圖》長卷后,就有酈瓊題寫的跋文,是三首七絕詩。
[19]《金史》卷七八《劉筈傳》,第1772頁。
[20]《金史》卷四《熙宗紀》,第85頁。
[21]《辛棄疾集編年箋注》卷九,第961頁。
[22]據《中州集》卷四載酈權《木樨》:“末路益可惜,例進宣和初。仙根豈易致,百死不一蘇。昔游汴離宮,識此傾城姝。”知汴京離宮凝碧池中木犀,為北宋宣和中所引進,故辛詞賦此以致其感慨。
[23]《辛棄疾集編年箋注》卷四,第349頁。
[24]《金史》卷七六,第1740頁。
[25]《三朝北盟會編》卷二三三,第1674頁。撒海即撒離喝,孛急即宗義,女真名孛吉,音譯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