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光乍破黑夜。

當再次變得黯淡時，劍鋒已在寇斐喉嚨不足三寸處穩穩停住。

寇斐咽了口唾沫。

“為何停手了？”

盡管暗下已是汗流浹背，可明面上，仍是云淡風輕。

見他連眉頭都未皺上一皺，葉芷虞緩緩收劍，還于鞘中，“果然是尸山血海中殺出來的，悍不畏死，殺了你，豈不是便宜了你。”

寇斐笑道：“你想怎么樣。”

葉芷虞美眸不含一絲色彩，“如果讓我知道，你是在說謊，我會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小娘們兒還挺狠。

寇斐心里頭嘀咕，一笑而過。

葉芷虞的身影隨后消失在黑夜中。

就像是皎月隱入云端，以至于天地都失去了色彩。

寇斐打了個哈欠，旋即回到住處，任由謝震百般追問，自顧沉沉入睡。

翌日。

二人一齊出門上工。

謝震仍是不甘休，纏著問道：“昨晚到底發生了什么？我可都在屋里聽到了，葉師妹邀你去映月湖，花前月下，莫不是一向冷若冰山的葉師妹，竟是動了凡心……”

聽這廝喋喋不休，比娘們兒還要八卦，寇斐面露無奈之色道：“你的葉師妹差點沒一劍宰了我，這也算是花前月下么。”

謝震一驚，沉吟道：“幸好你沒有死在葉師妹的劍下，不然這仇我是報還是不報。”

到了藥圃，寇斐自顧提了一個木桶，給靈藥澆水，眼見田地里的花花草草長勢愈發喜人，也是懶得再聽謝震在這個話題上沒完沒了，打岔道：“你說這園子里種的都是靈藥，我若一股腦都給拔了，吃個滿飽，修為還不得成倍上漲。”

謝震像看傻子一樣看著他，道：“這里的大部分靈藥，皆含毒性，需經過特殊煉制，才能消除。盡管許多靈藥的毒性都不致命，但若是一塊吃進肚子里，保管你腸穿肚爛，一命嗚呼。”

寇斐問道：“云沖長老培育這么一大塊藥圃，是為了煉丹？”

謝震點頭道：“我師傅可是仙宗首屈一指的煉丹大師，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求得我師傅煉制的仙丹，不然你以為他老人家只是因為年齡大，道行深，才在仙宗地位超然么。”

寇斐恍然道：“怪不得，云沖長老當初能夠力排眾議將我們救下，換做別人，說話恐怕斷然沒有這般份量。”

謝震嘆口氣道：“師傅為了保下咱們，跟宗主都撕破臉了，他這一大把歲數，本該……”

話未說完，卻聽一個蒼老的聲音道：“本該怎樣？”

謝震一愣，扭頭看去，趕忙躬身行禮，“師傅。”

寇斐也見了一禮。

云沖走進壟溝，在一株紅花前停下腳步，蹲下身子，摘下一片葉子，淡淡說道：“我雖然已經一大把歲數，可連自己的徒弟都保不得么。”

謝震低下頭，他是何等烈性漢子，硬是眼圈一紅，淚花直打轉。

云沖兀自說道：“當初你被貶到蠻荒，我便不覺得你做錯了什么，只是礙于宗門規矩森嚴，不好過于袒護。過了這么多年，你罪也受了，想必也懂得了什么叫做禍從口出，為宗門出生入死，奮力殺妖，欠下的債，也該還完了。如果再不為你說一句話，我這個師傅，豈不成了擺設。”

謝震再也控制不住，淚如泉涌，跪下說道：“師傅……”

云沖看也不看，又從一旁拔出一個人參似的靈藥，裝進籃子里，“站起來，動不動就下跪，我這把老骨頭還沒躺進棺材里呢。”

謝震擦干凈眼淚，急忙起身。

云沖的臉色稍微變得柔和，說道：“朱恪那個人，我略知一二，執法閣出身，也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東西，素來喜歡欲加之罪，得知他去往蠻荒，我才也趕了去，就是怕你性子烈，受不得委屈，會和他起沖突。”

取完所需的幾味藥材，他走出田壟，在謝震身前站定，眼神中透著一絲寵愛，還是一絲自責，“為師將你撂在蠻荒這么多年，你不會怪為師吧。”

謝震憋著嘴，淚水不爭氣地往下流，不住地搖頭。

云沖微微一嘆，拍了拍謝震的肩膀，“好了，都過去了，回來就好。”

唏噓過后，看向寇斐，突然問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你……精通賭術？”

寇斐一愣，不明白這位云沖長老何以問起這個。

“略懂。”

寇斐只能如此回答。

他是真的只是略懂一二，遠遠談不上精通。

還以為他是自謙，云沖說道：“能那般胸有成竹，拿著五千斤靈石，到泰安城的賭坊一把定勝負，怎么可能只是略懂。”

見云沖不信，寇斐只能暗下苦笑。

他自然不能將自己這雙眼睛擁有透視的奇妙能力滿世界宣揚，因為他的這種能力，對于其他人來說實在過于羞恥，

毫不夸張的說，只要寇斐想，任何人在他眼中，都是赤條條的，甚至就連身上的汗毛都能瞧得一清二楚。

他倒是沒那么下作，可別人如果知道他竟然有此種能力，豈能不覺得羞恥萬分？

必然會心生隔閡，乃至于防備，尤其是女人，只怕連在他面前多待一刻的勇氣都沒有。

寇斐可不想成為一個臭屎蛋子，人人恐避之不及，為了維持與人之間的距離，也為了避免臭名遠揚，他只能將這個秘密牢牢守護，從未對任何人透露半分。

只覺云沖絕不像是隨口閑談，他拱手說道：“長老若有吩咐，但說無妨。”

云沖說道：“你果然聰明，不過不是吩咐，而是請求。”

這話就重了。

云沖何許人？

仙宗耆老，德高望重。

而寇斐呢。

只不過是個仙宗的奴隸而已。

可就是這位德高望重的仙宗耆老，眼下竟對一個奴隸說出請求二字……

莫說謝震微微變色，就連寇斐自己也覺不敢當。

倘若是別人說出這話，他必坦然受之，甚至心生提防，事出反常必有妖，地位不對等，卻如此客氣，只怕沒什么好事。

但云沖長老不同，先是救命，后是傳功，哪怕真不是什么好事，就算讓寇斐赴湯蹈火，他亦自忖責無旁貸。

他忙道：“長老言重了，只要是在下能夠幫上忙的，定竭盡全力，不敢推辭。”

云沖拿出一枚儲物戒指，遞交到寇斐手中，“我想請你幫個忙，以此為賭金，再去泰安城賭上幾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