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破亂的緊，有五個人。

坐在凳子上的，滿臉橫肉，兇神惡煞，拿一口生銹的刀，刮臉上的胡茬。

門柱上倚著一個，對著一面小巧的銅鏡，輕捋發絲，看上去也就二十來歲，長得細皮嫩肉，唇紅齒白，像個大姑娘似的。

再往里，門墩上坐著一個大漢，手里拿著一個葫蘆，不住地往嘴里灌酒，發出快意的“啊”聲。

在他旁邊，也是個年輕人，如貴公子一般，手持折扇，風度翩翩，不過有些煞風景的是，身上穿的絲綢衣裳，卻是有好幾處都打了補丁。

最后是灶臺旁，一個駝背老頭正在做飯，鐵鏟揮舞，鍋中“滋啦滋啦”作響，不一會兒，便彌漫出誘人的香氣。

除了正對著鏡子臭美的青年，還有做飯的老頭，其他三人，皆都神色耐人尋味地看著寇斐和李驚蟄。

李驚蟄桀驁不馴，頗有膽色，可被這三人盯著，只覺渾身不自在，下意識扭過頭，看向一旁的寇斐。

寇斐倒是沒覺得什么，自顧找了把椅子，大馬金刀地坐下。

那落魄公子折扇一敲掌心，笑問道：“咱們這兒，可是許久沒來新人了，莫要拘謹，往后都是一家人，一會兒嘗嘗褚師叔做的飯菜，保你們兩個大快朵頤，回味無窮。”

他客氣的很，那個面相兇神惡煞的男子卻是一瞪眼，問道：“你們兩個，犯了什么事被貶來的？”

這廝語氣不善，一副居高臨下的模樣，李驚蟄性子急，最受不得小瞧，瞬時有些紅臉道：“憑什么告訴你？”

那男子一愣，操起銹刀，便要站起。

這時只聽寇斐淡淡說道：“也沒什么，就是揍了幾個宗門的執法者。”

氣氛似乎突然變得凝滯。

轉瞬后，那男子驀地哈哈大笑，“有趣，有趣！咱們這群家伙，都是不服宗門管教的逆徒，什么荒唐事沒干過，可有膽子揍執法者的，還是頭回見！有氣魄，有膽色！”

話匣子一開，那個頗有幾分姿色的“大姑娘”將銅鏡收到懷里，蘭花指一捏，細著嗓子道：“我早就看執法閣不順眼了，若不是老早就被貶來，說不得也要同那群牛的不知道跟什么似的家伙干上一架。”

喝酒大漢往嘴里灌了一口酒，臉色微紅，醉意醺醺，嘲笑道：“鳳小姐，你敢不敢同執法閣干架，我不知道，但據我所知，那群狗日的執法者，可一向是憐香惜玉，就算你敢同執法閣叫板，這架也多半打不起來。”

那被稱為“鳳小姐”的男子大怒，像是被戳到痛處，嗓音愈發尖銳，掐腰道：“都說了，我叫鳳霄孑，不是什么鳳小姐！你再這般打趣人家，人家和你沒完！”

即便是怒不可遏，舉手投足，亦透露著一種異樣的嫵媚。

“好了好了，新人到了，怎么也得互相介紹一下。”那落魄公子沖寇斐二人一拱手，道：“在下蘇乘云。”

“鳳霄孑。”

“謝震！”

“任淮安。”

鳳霄孑，兇臉男子，喝酒大漢，一一說道。

“飯上桌嘍！”駝背老頭端著盤子走了過來，放在桌上后，兩手在衣服上抹了抹，笑道：“褚蓑陽。相較于這些小兔崽子，輩份略長些，叫我老褚就行。”

這些家伙，還挺有趣，與認知中的仙宗門人截然不同。

感受到眾人的熱情，寇斐豪邁一笑，拱手道：“寇斐。”

李驚蟄卻是有些不適應這種氣氛，但還是跟著拱了拱手，自報姓名。

眾人圍桌而坐。

看著桌上僅有的一盤菜，褚蓑陽苦笑道：“按理說新人來了，理應大擺筵席，給二位接風洗塵，不過咱們這兒條件實在艱苦，就這幾塊肉，還是前幾天剩下的。”

謝震猙獰笑道：“無妨！好飯不怕晚，趕明兒我出去一趟，殺它幾個豺妖虎妖，還怕湊不齊八個碟八個碗。”

李驚蟄面色頓時一白，猜到了什么，指著桌上的那盤肉磕磕巴巴道：“這是……妖族的肉！”

謝震目光覷向李驚蟄，“咱們又都不是餐風飲露的神仙，在這等鬼地方，若不獵殺妖族，吃他們的肉，早就都餓死了。”

任淮安沒有說什么，伸手抓了一塊肉，塞到嘴里細細咀嚼起來，嘴角溢出一絲在李驚蟄此時看來煞是陰森可怖的微笑，“褚師叔的手藝，是愈發精湛了。”

見他吃得陶醉，李驚蟄直覺一股嘔意上涌。

寇斐看了一眼盤子里的肉，隨即問向眾人道：“咱們在這里的日子，不會就是混吃等死吧？”

謝震吃得滿嘴流油，冷哼道：“當然不是，仙宗可不會白白放咱們來這里享清福。”

蘇乘云道：“像咱們這種仙宗逆徒，都是為宗門所不容，但還有點利用價值，宗門舍不得一刀結果了的。”

任淮安拍了拍寇斐的肩膀，說道：“吃吧，吃飽了，有力氣殺妖。”

李驚蟄奇道：“咱們在這里，就是為了殺妖？”

蘇乘云道：“殺妖不是目的，而是為了妖族的內丹，每個月，咱們都得向宗門上交一千顆妖丹。”

李驚蟄更詫異了，“不是說天璇星只要不移位，妖族便無法越界么？咱們總不能到妖族的老巢去殺吧？”

“你連這都不知道？”蘇乘云狐疑地看向李驚蟄，“在蠻荒之地，還有一片天璇星無法照耀之地，妖族每年都要將十萬同族放逐到那里，供我等獵殺。”

李驚蟄一驚道：“這是為何？”

蘇乘云搖頭道：“我也不知，但依我猜測，這可能是妖族與太虛仙神所達成的某種交易。自太虛天尊以大法力攝天璇星禁制蠻荒邊界，這個傳統便一直延續至今，這也是為何一到天璇星移位之際，便有無數妖族瘋狂越境的原因，因為它們也害怕，有朝一日被送到蠻荒，成為妖族的棄子。”

鳳霄孑捏著一張帕子，掩面將一塊肉送入口中，面皮微微地抽搐了兩下，顯然也是頗難下咽，“妖丹，可是能助長修為的寶貝。起初神州的各門各派，為了爭奪妖丹，互相打了好一陣子，還是后來立下約定，各留少數門人于蠻荒，至于能獵殺多少妖族，得到多少妖丹，就全憑各人的本事了。”

寇斐側目道：“想必在約定之中，對于所留之人的修為，也有一定限制吧？”

“聰明！”

鳳霄孑伸出大拇指，眉眼間無意中的一抹風情，直比真正的女人還要嫵媚。

“能被妖域作為棄子，放逐到蠻荒圈禁的妖族，自然不會有什么厲害角色，基本都是道行微末的小妖，倘若不在這條上加以限制，各門派只消派出幾個圣人境的大修行者，還不一把就給屠光了？沒準又得為了妖丹互相大打出手，引起又一次的大戰。”

“所以在約定中，有至關重要的一條，便是各派所留之弟子，境界修為，絕不能越過十境！”

“基于這一條，各派為了爭搶到更多的靈丹，留在此地的未越十境者，大多數都是本門同境中的佼佼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