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水

對我來說，一個重要的心動指標就是對方身上的氣味。我始終相信氣味本身就是一種指引，是生理性喜歡的必然前提。

大概十幾歲時，朋友拉著我看了一部叫《女人不壞》的電影，劇情講的什么我已經(jīng)完全記不清了，但電影里反復提到一個叫作“費洛蒙”的概念，卻給當時的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莎士比亞時代的歐洲流行一種尋找愛情的游戲：女孩將一塊削了皮的蘋果放在腋下，再將沾了自己汗水的蘋果送給意中人，若對方喜歡這蘋果的滋味，雙方的感情就會發(fā)展下去。據(jù)說這就是費洛蒙的力量。”

它作為身體的一種信息素，不相愛的人互相聞起來平平無奇，只有彼此喜歡的人才會覺得對方身上的味道無比美妙。我大受震撼，恍惚間以為自己抓到了識別真愛的最佳訣竅。

當然長大之后我逐漸意識到，人身上的氣息是可以偽造的。香水的存在讓這件事變得復雜多了。穿戴上柑橘花香調，即刻就能成為陽光下的明媚少女；噴上水生木質調，一下子又會變成不善言談的拘謹女孩。就算每個人身上本來的味道和香水融合之后會產(chǎn)生各自不同的氣味，但整體氛圍在香水的幫助下仍可以說變就變，僅憑氣味辨真愛這個事根本無法成立。

我們兩個剛開始約會的時候，我就有意地在制造一種氣味感受。當時我經(jīng)常噴一款叫Twilly的香水去見他，它的前調有香檸檬，中調有晚香玉和茉莉，一旦噴上，整個人聞起來都是香香甜甜的，讓人覺得明媚又快樂。我有意識地這樣做，是因為我不確定我本來的氣息他是否剛好會喜歡，我希望他記住我是這個味道的，想起我就會想起一個活潑明媚的少女。

后來我們之間比較熟悉了，我開始故意噴一款玫瑰木質調的香水，試圖來更新不同階段的我在他心中的印象。那個玫瑰的味道很酷，很疏離，如同名字“No man’s land（無人之境）”一樣，像是一種可以隨時離開一段關系的味道。它聞起來有一點點危險，但很適合熱戀期逐漸退去的階段，仿佛可以借此把兩個人之間的占有欲綁得更緊。

我甚至會通過頻繁擁抱，故意讓他的衣服多沾染一些我的香水氣味。畢竟大腦很神奇，總是會通過氣味再度將我們拉回到某個場景里，一旦他聞到衣服上有我的氣息，就會一次又一次回到與我擁抱的場景，難以離去。

我自認為這些可愛的小手段是這段感情重要的催化劑，一直偷偷引以為傲。直到上次搬家，我們一起整理打包香水的時候，我問他當年對哪個味道最心儀，他卻搖了頭，跟我說，他最喜歡的是每天早上起床時我不噴香水的味道。

我太意外了。本以為他是在說著小情話騙我玩，可接下來他認真跟我分享起他對哪個香水的哪種成分過敏，聞到就會頭痛。梳理半天之后搞得我很是尷尬，敢情當年他完全是在配合我，他一點都不享受那些味道。他覺得我本身就很好聞。

這一刻，在我心里沉睡已久的那個費洛蒙的力量，好像再度跳動了。

一直以來，我都覺得他脖頸處有一股特殊的香味。通常他前一天晚上洗完澡，睡了一覺再醒來時的味道是最好聞的，干凈又濃烈，是一股從皮肉間散發(fā)出來的美妙的動物香氣。第一次發(fā)現(xiàn)的時候，我十分驚喜，因為我沒有從其他人身上聞到過這股味道，這就是費洛蒙嗎？我不知道，我也沒告訴他。因為羞澀，我也一直沒敢問過他，你覺得我皮肉之間散發(fā)的味道好聞嗎？這個問題太奇怪了，所以我從來都不知道在我們之間那個信息素是否起效了。

時隔這么久，在一個我完全沒料想到的場景下，我居然得到了這個問題的答案。原來我們早就互換過蘋果了。

氣味

本身就是一種指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