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

哪一對戀人又不是從陌生人開始的呢。

記得我倆第一次吃飯，計劃得非常倉促。四個人的方桌兩兩對坐，我倆莫名其妙坐到了一側，共同的朋友坐在對面。火鍋熱氣騰騰的，沒一會兒就隔開了視線，我看不太清朋友的表情，出于禮貌，聊天時只好頻繁歪過頭去看他的表情。那時候我還沒啥想法，只是在觀察，心想，這個男孩鼻子挺高，挺好看。

通常大家認為人和人之間的感情像水一樣，是逐漸沸騰的。可在我心里，這不是一個勻速上升的過程。它更像是跳躍狀的，這一刻還是好奇，下一刻可能就成了好感，再在某一時刻又變成了喜歡，之后變成愛，或是變成任何形態。總歸不是線性的，而在于某些瞬間。

當天吃完飯，朋友打車先走了，只剩我們兩個人站在街邊。這個階段的聊天其實最為尷尬，我們相對陌生，話題只能從大腦里最客套的那個區域進行挑選，最客套也就意味著最無聊，對話只是為了填滿時間。我現在已經完全想不起來當時聊的是什么了，只記得我打上車的時候，鬼使神差地從后車窗看了一眼，發現他在目送我離開，目不轉睛地、帶有笑意地目送著我的車駛遠。那一瞬間我接收到了愛的信號——他喜歡我。

我們戀愛之后，我很多次提起這個場景，他都解釋說目送我離開不過是另一種客套，并非我想的那樣。更別提什么“目不轉睛”和“帶有笑意”，他堅持表示那是我想象出來的，其他想法，在那一刻他是沒有的。

很可惜人不能鉆到別人的腦子里，去證實某些時刻是否真的發生過。但在我的主觀世界里，那一刻的確很美好地發生了。像那種老套的愛情電影，一個人笑著回頭，發現另一個人正在看著她離開，兩個人眼睛里都亮亮的，笑著，然后轉天就在大雨中擁抱，確認關系，共度余生。至于那一天我為什么會突然回頭看，我想也一定不是偶然。或許在我的大腦里，那一刻最正確的選擇就是回頭去感受這個瞬間。

過去大家總把愛情比作鎖，對的人就是那把對的鑰匙，走入你的生活再輕輕一擰，鎖就開了。可我不太喜歡這份輕描淡寫，愛怎么會被輕輕擰開呢。再好的愛人也像小偷，是用鐵絲劃劃撓撓，費了勁花了心思才能把愛情的鎖打開。

又或者這個場面可以再當代一些。我們可以想象一個禮貌的人站在一扇房門前，對著密碼鎖反復點按，通過房門內給的一些線索，逐步試探著各種組合的可能。也許順利，也許不順利，但最終總會拿到通關密碼，輸入正確密鑰，蹦蹦跳跳地走入愛人的心。

我第一次邀請他來我家的時候，他就跟在我身后，等著我開門。我記得我輸密碼的時候還刻意避著他，生怕他一下子就記住。用余光偷偷瞄他，發現他在四處亂瞟，他的害羞隨著目光所落之處飛得滿樓道都是，我的戒備心也因此放了下來。

走進房間之后，他也比我想象的更拘謹。脫了鞋，穿著襪子踩在進門毯上，沒敢把腳伸進任何一雙拖鞋，他不好意思地看著我，仿佛在等著我給他的腳和他的人都安置一個去處。害羞是一個男孩的美德。我深以為然。

我們之間的關系就像身體的自然反應一樣。當你覺得餓了，你就去吃飯；當你覺得想念這個人，這個人就會來見你。我們之間所有的發生都不復雜。第一頓飯后沒多久我們就去吃了第二頓飯，第二頓飯之后又有了第三頓。見面也是如此，每一次之后都順理成章地有了下一次。沒多久我們就在一起了，順利得像是被提前劇透了劇情。

當然，我也試圖做了一些矯情的磕絆。比如他向我表白那天，我們坐在咖啡廳的小桌子前，我看向他，眼淚簌簌往下掉。我說從沒有人真誠地喜歡過我。他看我哭得很慘，眼圈也越來越紅、越來越濕，最后也流下兩行淚來，對我說，他真的是真心的吧啦吧啦，他硬生生和我上演了一出“瓊瑤大戲”。

到這一步，這出戲還沒演完。我說我們應該重新開始約會七天，每一天你都要好好安排我們的約會行程，七天之后我再告訴你我是否接受你的表白。當時他眼淚還沒干，聽完一下就笑了。那時我還以為他是開心于我精心策劃的浪漫，直到我倆復盤他才告訴我，那個笑是覺得我很可愛，笨笨的可愛，看似是出了一道題，可答案早就給了。

事實上也如他所料，別說七天了，在第三天凌晨的時候我就提前結束了本次考題。我突然覺得和這個人待在一起很開心也很舒適，以七天作為周期未免短了些，我想要更長的時間和他相處并相愛。于是，我們就正式在一起了。

正式地打開了彼此的鎖。

當你覺得

想念這個人，

這個人

就會來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