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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Chapter 18 誤殺

大雨瓢潑,雨水如針刺般狠狠打在沈青的臉頰上。她手里抱著浪花,拼命地在路上奔跑。暴雨勢不可擋,地上被雨水炸起了一片白霧,不分天地。

她的衣服已經(jīng)全濕透了,像一層窒息的薄膜緊貼在她的皮膚上。她的腳步在泥濘的地面上顯得顫顫巍巍,但她不敢停下來,奔向寵物醫(yī)院的方向。

她一邊跑一邊大聲呼喊著浪花的名字,她害怕它就那么睡過去,再也不會醒來。懷里的浪花也被雨水淋濕,但那些雨點似乎只逗留在它硬茬茬的毛上,滾成一個個水珠,像是浮著一層晶瑩剔透的霜。浪花口里吐著白沫,舌頭在外面耷拉著,像是在倒氣。

當她發(fā)現(xiàn)浪花誤食了那些白色藥片之后,就魂不守舍地觀察著它的反應。起初浪花和往常一樣還是搖著尾巴在屋里溜來溜去,但沒過幾個小時就開始趴在地上沒了精神頭。它似乎忽然間對一切都失去了興趣,就算沈青拿著它最愛的牛肉罐頭依然無動于衷,她頓感不妙。她回想起那些被吃掉藥片的數(shù)量,不寒而栗。

此時傅秋睿也已經(jīng)出了門,沈衛(wèi)梁又出差在外,沈青不知怎么辦才好。她想起曾經(jīng)聽過人若是吃安眠藥自殺,最好的救命方法便是洗胃。于是她弄了一盆肥皂水,可怎么都掰不開浪花的嘴。沒一會的功夫,她忽然發(fā)現(xiàn)浪花已經(jīng)開始嘔吐,她不知道這是喜是悲,可當她看到浪花連站都站不穩(wěn),她發(fā)現(xiàn)事態(tài)比她想得嚴重得多。

沈青又急又怕,她抱起浪花就往門外奔。

外面下著大雨,沈青抱著浪花在路口攔了不下十輛出租車都被拒載,懷里的浪花呼吸都開始變得微弱了,眼里開始翻出魚肚白。她深諳急病不等人,下定決心抱著它朝著最近的寵物醫(yī)院狂奔。心里念叨著浪花可千萬不能有事。

浪花是沈衛(wèi)梁撿回來的。

沈青有天放學進門時,竟發(fā)現(xiàn)有個毛茸茸的東西搖著尾巴朝她跑來,那小東西看起來也十分激動,屁股甩來甩去都走不成直線。她看著沈衛(wèi)梁做出默許的表情,便抱起了它。

小狗臥在她的臂彎里,像塊烤熟的紅薯。一雙黝黑的大眼睛里映出沈青臉上難掩的歡喜。由于它的尾巴總是卷成一個半圓的弧度,像是翻滾的海浪,故起名浪花。

原來沈青下學最害怕回家,因為回家就會看到傅秋睿陰測測的臉。但現(xiàn)在因為浪花,則終于有了一個早回家的理由。或許是沈衛(wèi)梁提前和傅秋睿打了保票,她竟然沒有反對浪花加入這個家庭,沈青像是終于有了個伴,和浪花終日黏在一起,除了上學,形影不離。沈青不記得自己曾有多少悲傷的淚被它拭干,化作它的嘴角上揚。

浪花死了,沈青也像是一具尸體,在大雨里漫無目的地走著。

路上來來往往的車流如梭,車燈璀璨,被雨水切割成無盡的光點,在黑夜里留下彩色的斑。

在那個家里,沈青自此失去了一個她最親近的家人。它再也不會搖著尾巴迎接她回家,再也不會陪她熬過悲傷漫長的夜。它的快樂雀躍,它的無辜眼神,都刻在了她的心里。

可親手殺死它的人竟然是沈青自己。她把對傅秋睿的恐懼化作致命的毒藥,卻葬送了浪花的命,她有罪。

她罪不容誅,她感覺自己的軀體已被痛苦撕成千千百百個碎片,那些碎片被冰冷的雨水滲濕,融化在泥濘里。她在瓢潑中大聲哭泣著嘶吼著,可就算她拼盡全力,發(fā)出的聲音都被這暴風雨無情地吞噬殆盡,只留下震耳的轟鳴。

雨水沖刷著她的淚,與悔恨一起匯成腳下的溪,困厄地流淌著。她像是困在水中央的旱獸,舉步維艱。

她環(huán)抱著死去的浪花,不知道該往哪里走。浪花就那么軟軟綿綿地陷在她的胸前,看起來像是睡著了。它身上還帶著似有似無的溫度,仿佛依然想要把這點僅存的溫度也獻于她,讓她可以抵御風雨,涉過這刺骨的寒。

其實浪花的死更讓她看清了自己。她也是第一次徹底看清了自己。她根本沒有膽量親手置傅秋睿于死地。就算傅秋睿再針對她、折磨她、傷害她,那也是她的母親。她舍不得,也做不到。

藏在抽屜底下的那瓶藥就像一個黑洞,每當沈青受到傷害時,只要將它拿出來,看著它,用手轉動蓋子輕輕打開一道縫隙,就能把所有悲哀和苦痛都吸進去。而這個黑洞也是沈青虛張聲勢的武器,是她最后的底牌。等到終有一天她再也不能忍受傅秋睿的折磨時,她便會擰開那個蓋子,徹底打開那個洞,將一切都吸個干凈,包括她自己。

可她高估了自己,她忘了每次打開那個洞都是需要獻祭的。當她真的下定決心拿出那個藥瓶,卻發(fā)現(xiàn)有千斤重,她根本無法掌控它。那藥瓶就像被沈青飼養(yǎng)出了靈性,它感受到了她的邪念和野心,于是它自己將自己打開,而代價則是浪花的命。

她該怎么和傅秋睿交代?又怎么和沈衛(wèi)梁交代呢?難道她要向他們坦白自己一直在偷爸爸的安眠藥,想用這些藥殺死自己的母親?難到她要交代是因為自己太害怕,才失手毒死了浪花?

絕對不可以,她絕對不可以那么做。

可現(xiàn)在一個很現(xiàn)實的問題擺在她的面前,她到底該怎么處理浪花的尸體呢?她根本沒有錢給浪花辦一場寵物葬禮,但也不能就那么抱著浪花回家,該怎么辦呢?

沈青就那么走著,走著。也不知道到底走了多久,當她再抬眼時,已經(jīng)到了一片遠離人煙的洼地。視線可及的一片黑暗,讓她有了黑夜的眼睛。她看見呼嘯的狂風斬斷了不遠處的一棵枯樹,斷枝傾塌下來傳來嘶斜裂肺的哀嚎。大雨滂沱,勢不可擋,遠處的蘆葦蕩被雨水壓斷了腰身,殘影綽綽。

她抹去臉上的雨水,靜靜地看著這片漆黑泥濘的土地,失了神。

她把浪花放在一棵參天大樹的腳下,跪在地上用手拼命挖著松軟的泥。十只手指插進腥臭的泥濘里,用力地扒,像是要刨開大地的肚子,掏出里面的五臟六腑。挖出的淺坑很快被雨水灌滿,她一邊用手舀水一邊挖。她的指甲里嵌滿了泥,來自地底的寒意順著她的指尖一路向上麻痹了她的身體。

匿在土里的一塊碎玻璃割傷了她的手,止不住的淚讓她忘了疼,鮮紅的血和灰黑的泥混在一起,化成黑紫的漩渦。她想用手背拭去眼淚,卻擦花了臉。

她回頭看了看浪花,它躺在雨里已經(jīng)變得輪廓模糊,雨水順著它的毛向下慢慢地淌,那些原本在它身上盛氣凌人的毛,已經(jīng)變成軟塌塌的絮,讓它看起來小了好幾圈。

到底是哪里出了錯呢?

明明在幾個小時前還是鮮活的生命,現(xiàn)在卻淪落到暴尸荒野的結局,到底是錯在哪里?因為傅秋睿嗎?倘若不是她步步緊逼,自己也不會偷偷藏藥,以至于牽扯到浪花;是因為沈衛(wèi)梁嗎?如果不是他將浪花撿回來,它今天也不會死,興許可以趕上一個更好的人家,有個愛它的主人,每天幸福的活著;不,應該是因為自己,若不是自己動了想要報復的歪念,就不會有那瓶藥,浪花也不會死。

坑越挖越深,四周的廢土越堆越高。沈青越挖越用力,她耗盡全部氣力,似是在懺悔,又似是在想極力挽回。

這是她第一次將一個生命從世上抹掉并親手埋葬它。原來生命之火竟然是如此搖搖欲墜,將它碾滅只在舉手投足之間。她的心跳開始加速,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似乎有一扇門在她的腦海中打開了,從門中慢慢地走出一個自己。那個沈青和自己一模一樣,但她是嶄新的,周身閃爍初生的光輝,她和她對視著,她從她的瞳孔里看到了破敗不堪的自己。

她閉上眼昂起頭,任憑雨水打在她的臉上。世界忽然變得寂靜而空曠,所有的聲音都消失殆盡,她看著腦海里那個自己向自己走來,昂首挺胸,用擁抱融化她,與她合二為一,好無縫隙。

沈青不再流淚,笑容重新回到她的臉上,但這笑容是沉重而冰冷的,比黑夜更沉重比雨水更冰冷。

沈青手里握著浪花脖子上的吊牌,那是它唯一留給自己的東西。

她越走越遠,從泥濘走向平坦,從洼地走向公路。漆黑的雨夜,無人的曠野,陪伴她的似乎只有荒蕪和呼嘯的雨聲。

忽然遠處射來兩束強光,車燈耀眼,似是摩西開海,向她駛來。

回過神,停在她身邊的是一輛出租車,藍白相間,像是一座即將遠航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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