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地上的肉泥漸漸停止蠕動，夏爾的身體也恢復了大概，扶著墻壁起身后，緩緩離開小巷。

街道上，接受完洗禮的人們大都面色灰白，狀如行尸地走動著。

迷惘的眼神透出著他們仿佛仍未明白自己的身體究竟發生了怎樣不可逆的變化。

回到家后，夏爾換了身干凈的衣物。

這樣以來，被福血教會轉化為信徒的危機算是告一段落。

其實，能夠順利躲過洗禮，避免被“福主”污染，不僅僅是依靠“驚變懷表”獎勵給他的“不潔者的交易”。

事先得到有關福血教會的情報也相當重要。

盡管夏爾熟知原作劇情，但在世界線劇烈變動的當下，他并不能憑借一己之力掌握所有他所需要的消息。

而雪莉雖然身為福血教會的修女，但從來不會對夏爾透露任何有關教會的信息，仿佛是有意將夏爾與教會隔離開來。

但天無絕人之路的是，就在上周，夏爾意外結識了某位“情報人員”。

如果不是從她那里了解到洗禮儀式的詳細流程，沒有事先準備的夏爾也無法臨場做出用豬心交換自己心臟的操作。

夏爾來到父親的舊書房，對著書架一陣搗鼓之后，父親遺留下來的機關啟動，書架凹陷，露出一塊狹小的隱藏空間。

這里原本是“驚變懷表”所在的地方，如今被夏爾征用了，用來貯藏一些不能被雪莉發現的事物。

他從里面取出兩個事先準備好的紙袋，這是那位“情報人員”指定的報酬。

至于報酬的內容——其實讓夏爾有些想法復雜……

看了眼手中的懷表，離約定好的時間已經很近了。夏爾匆匆出門，向最近的電車站臺趕去。

——

“知更鳥市場站”站臺旁，一輛橘黃色的有軌電車停靠于此。

與往日不同的是，今天的電車上座位空空蕩蕩，沒有半個乘客。

“女士，外面還有沒趕上車的乘客嗎？沒有的話我這就發車！”

司機萊頓粗著肥胖的脖子，語氣頗有幾分不悅地向后門邊的票務員小姐詢問道。

“我猜是沒有了，說實話，在外面能看到一個人影都很困難。”票務員小姐蹙眉回應道，“今天是福血教會的洗禮日，市民們連門也不敢出，生怕被四處游蕩的紅衣傳教士纏上，被拉到贖罪者廣場接受‘洗禮’。”

“嘖，福血教會的人都是一群冷血麻木的屠夫！瘋子！奇形怪狀的怪物！我那可憐的妹妹安娜去年被抓去接受洗禮之后，現在每天都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你敢信，她昨天居然從自己的頭發里摳出了幾枚玻璃球大小的眼珠子？！”

萊頓憤怒地說道，拳頭重重砸到車窗邊，引得電車車身都微微震蕩了一下。

“早知道福血教會會變成如今的鬼樣子，我前些年就該帶著我的妹妹搬離杜蘭市！”

“唉，真是可憐。有福血教會的存在，我們杜蘭市的人太不幸了。”

將要發車之際，一位遠處匆匆而來的年輕人趕上時間邁上電車，附和著感慨道。

一頭淡雅的灰發搭配算得上精致的五官，淡藍色的眼眸里有著屬于年輕人的謙遜和睦，襯衫的衣擺整齊地扎進褲腰，看上去爽利而有精神。

夏爾剛一上車，不俗的外表，就引來票務員小姐帶有幾分欽慕的目光。

付好車票錢，夏爾落座，向前面那位從剛才起就一直皺眉打量他的司機投以一個善意的眼神。

萊頓只好收回自己的目光。

不知為何，他在這個年輕人身上感受到了他所深深厭惡的，福血教會那些神職人員的氣質。

但是，他卻又在剛剛那句仿若無意的附和接話里，聽到了與他相似，甚至說更為深沉的，對福血教會徹骨的恨意……

之后，有軌電車停靠了數個站臺，只有寥寥幾個乘客落座。街道上幾乎空無一人，沿街的房門與店鋪大多緊閉，整座杜蘭市一片死寂。

夏爾在中途的“月露站”下車，前往附近的杜蘭市圖書館。

雖然杜蘭市是福血教會的重要治下地區之一，但這并不意味著整座城市都是血腥混亂的模樣。

盡管背地里早已被福血教會的污染者們滲透得千瘡百孔，但至少在明面上，絕大部分的普通市民并沒有徹底意識到教會的黑暗與墮落。

這座城市仍在懵懂中維持著最基本的公共秩序，就連像有軌電車以及圖書館這樣的公共資源都在正常運作。

這種虛假的秩序不會維持多久，就像一具被白蟻噬盡的頂梁柱，終會在某個無聲的夜里，潰散它徒有其表的形體，引發必然到來的，如滔天洪水的毀滅……

走進圖書館，夏爾四下張望起來。

或許是由于這里距離紅指教會還算比較遠的緣故，館內的閱讀者不算稀少。

很快，他就在一個僻靜的角落找到了他的“情報人員”。

那是一位亞麻色長發的少女，上身是灰色的針織毛衣搭配黑色的短開衫，下身穿著深紅色的格紋百褶裙，衣著風格上來看頗像是一個歐式女高中生。

桌面上堆砌了大量的書籍，還有一沓沓的報紙。

少女脫了鞋子，兩只光潔的小腳墊在座椅上，腿部蜷縮，下巴枕在圓潤白皙的膝蓋上，百褶裙的裙檐微微翹起，身影在厚重的書堆里顯得有些渺小。

她手執一柄剪刀，將報紙上的部分欄目工整地裁剪下來，粘貼在一個厚厚的筆記本上，時不時還用文字做一些補充記錄。

“洛倫娜，我來了。”夏爾走到她面前坐下，悄聲打了個招呼。

“恭喜您成功接受洗禮，成為我主的信徒。先生，但您遲到了7分36秒。如果可以的話，下次請您早點、或者準時赴約。”洛倫娜專注于眼前的剪報工作，頭也不抬地回應道，“我需要的資料您帶來了嗎？”

夏爾將一個不算太厚的紙袋從懷里取出，放桌面上推給了她。

洛倫娜這才抬起頭來，接過紙袋拆開，簡單翻閱了一下數頁紙張上的內容，終于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

“謝謝您的情報，夏爾先生。”

“互利互惠，你提供的情報也很有用。不過，我有個疑惑，”夏爾翹起腿，雙手交叉著置在桌上，正視著洛倫娜，語氣帶有幾分嚴肅地發問，“你難道對我的姐姐，有所傾慕嗎……”

是的，那份紙袋里裝著的，是有關他的姐姐，雪莉·拜倫的情報——這便是洛倫娜當初指定的報酬。

在最開始，其實是洛倫娜主動找上門的。

那天，她趁雪莉在教堂上班的時候，敲響了拜倫家的房門，指名點姓地要與身為雪莉唯一血親的夏爾相見。

她擺出一副“不管付出任何代價也要得到雪莉前輩的情報”的架勢，提出要與夏爾進行一場交易。

這很難不讓夏爾懷疑她對自己的姐姐有所覬覦……

洛倫娜愣了愣神，小嘴微張，片刻后才理解夏爾的意思，小臉霎時羞紅：“您……您您，完全誤會我了！夏爾先生！”

經由這么一詐，夏爾捕捉到了她那片刻的愣神，對他的暗示沒有下意識地反應過來，說明平時沒有這個想法。

嗯，還好，不是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