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難道不知道我的身份嗎？”洛倫娜有些不悅地反問。

“隸屬于福血教會的紅衣傳教士之一，不是嗎？”夏爾平淡地說道。

是的，這位一眼看上去跟邪教沾不上邊的少女，是一名傳教士。

基于這層身份，洛倫娜能夠提供不少有關福血教會的情報，這就是他同意交易的理由。

不過嚴格意義上來講，傳教士并不算福血教會的正式神職人員。

他們只是出身于普通信徒，得到教會的認證與許可，替教會傳播教義，收納信徒。必要時候，還會充當教會的免費勞動力，幫教會布置陣法、收集材料……

因此，他們并不能穿戴神職人員標志性的白衣教服，只能以形式并不統(tǒng)一的“紅衣”作為自己身為傳教士的象征。這也是“紅衣傳教士”這一稱呼的由來。

雖然“紅衣”的定義較為寬泛，但像洛倫娜這樣，穿上一條深紅色格紋百褶裙作為紅衣傳教士象征的，夏爾確實是頭一回見。

這難道是新生代傳教士的營銷策略嗎……

貌似，一個穿著百褶裙的少女，確實比一個衣衫襤褸的老頭更有吸引普通民眾加入邪教的可能性……

洛倫娜繼續(xù)說道：“那您應該清楚，每一個傳教士，都有一個晉升成為福血教會的正式神職人員的夢想。”

“為什么？為了離你們所信奉的‘福主’距離更近？”

“欸？這是什么奇怪的理由？”洛倫娜蹙眉，似乎對夏爾的想法很不解。

“只要成為正式的神職人員，就能每月領到福血教會的特殊津貼；舉行教旨規(guī)定內(nèi)的儀式，消耗的素材是由教會直接報銷；就連參與每周的輪值，也會得到額外補貼……

“夏爾先生，您身為雪莉前輩的血親，難道還不知道一名修女與一名傳教士的生活質量的差距有多大嗎？”

夏爾：“……”

這姑娘與他印象中，那些虔誠地崇拜邪神，巴不得把身心與血肉都獻給祂的邪教徒們差別好像有點大。

果然宇宙的盡頭……連邪教人員也不例外。

“那……你為何需要我姐姐的情報，這與你是否能夠成為一名修女有關系嗎？”

“有關系，很有關系！”

洛倫娜忽然有些激動，蜷縮的雙腿舒張，跪坐在椅子上，雙手撐著桌面，上身直直地向桌對面的夏爾迫近。

“傳教士如果想晉升成為正式的神職人員，需要看他們對于福血教會是否做出了突出貢獻。如果條件符合，接下來就會由有資歷的神職人員面對面訓問，考察他們是否對教會與‘福主’有虔誠的擁護與信仰……

“而根據(jù)我搜集到的近幾月的由傳教士晉升成的正式神職人員資料，在訓問環(huán)節(jié)，出面的訓問者有近七成比例會是雪莉前輩。

“所以，如果我能提前掌握雪莉前輩的信息，那我通過訓問環(huán)節(jié)的成功率不就能大大提升嗎？”

欣喜的火花在少女澄澈的眼中呼呼閃爍，仿佛是已經(jīng)看到自己穿上潔白教袍，成為一名每月都有特殊津貼的修女的模樣。

原來是想提前掌握“面試”環(huán)節(jié)的“面試官”的情報……

這很合理，也很違和。

合理的是，盡管是考驗對神明的虔誠與否，但訓問終究是人的訓問，而不是神的訓問。只要對象是人，那必然有投其所好的空間。

違和的是，在常人眼里血腥詭異的福血教會，在洛倫娜看來，只是一個能夠每月給她發(fā)津貼的經(jīng)濟來源……

一個把教會當提款機的邪教徒，與一個背地里妄圖顛覆教會的邪教徒家屬，他倆能達成交易關系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無語間，夏爾還是勉強認同了洛倫娜的想法。

讓這樣一個思路清奇的少女混進福血教會，也不是一件壞事……

趁著洛倫娜還在桌上手舞足蹈地展望未來的時候，夏爾悄悄將手伸進襯衫，握住一個與先前他遞給洛倫娜的那份外觀一致的紙袋。

光紋流轉，“不潔者的交易”發(fā)動，兩份紙袋于無聲間進行了替換。

經(jīng)過替換之后，洛倫娜手上的紙袋里裝的才是真正有關雪莉的信息。

顧忌到這畢竟屬于姐姐的隱私，夏爾在其中交代的內(nèi)容極為有限，大多只涉及雪莉在一些細枝末節(jié)的事物上的取舍與偏好，不過這在一定程度上仍能助力洛倫娜通過訓問。

而先前那份，只是他徹頭徹尾胡編亂造的偽作。

在確認洛倫娜的真實目的之前，夏爾當然不可能把雪莉的任何真實信息透露給她。

而之所以事先交給她一份假的情報，是為了讓她放松警惕，更有利于套出她的目的。

而從洛倫娜剛才的反應來看，她大抵是沒有撒謊。

“喂喂，您干嘛在這愣著，我的計劃難道有問題嗎？”

洛倫娜見夏爾沉默半天，手腳并用地爬上桌子，又湊近了些，小手在他的眼前揮了揮。

夏爾收回思緒，搖了搖頭。

“不，沒有問題。不過，進入訓問環(huán)節(jié)的前提，是你對福血教會做出了突出貢獻，你在這方面有什么眉目嗎？”

他不覺得眼前的少女愿意像那些二三十歲就頭發(fā)花白的傳教士一樣，苦哈哈地充當免費勞動力，滿大街地給教會拉信徒，積攢貢獻以達到突出。

“哼哼，我早就已經(jīng)準備好了，您看。”

洛倫娜將自己的筆記本翻到某頁，遞給夏爾。

上面粘貼著一張張的剪報，這就是先前洛倫娜一直在進行的工作。

[柏樹墓園出現(xiàn)數(shù)具無頭尸體，詳細情況有待進一步調(diào)查……]

[我教多名神職人員于當日輪值后失蹤，請各位輪值者注意告解儀式結束流程與規(guī)范……]

[蜱蟲俱樂部，我們欣賞更刺激的飲品……]

……

這些剪報有些來自新聞日報，有些來自教內(nèi)刊物，有些甚至來自刊登在報紙上的廣告。

彼此看上去似乎毫無關聯(lián)，最多也就是引發(fā)一些比較生硬牽強的聯(lián)想，但洛倫娜那花花綠綠的筆記與線條，似乎將主旨各異的內(nèi)容交織在了一起，織成一張纖細而敏感的網(wǎng)。

夏爾隱隱覺得，這張網(wǎng)，或許已經(jīng)捕捉到了某個龐然大物的冰山一角……

“夏爾先生，您明天有空嗎？如果可以的話，請您協(xié)助我去破獲一場有關福血教會的驚天大案——相信我，這是一個足夠突出的貢獻。”

桌上的洛倫娜露出一個洋溢著自信的笑容。

她并不知道夏爾沒有真正地接受“洗禮”。

她還以為，夏爾先前從她這里了解福血教會的情報，只是單純對他姐姐所處的教會有所好奇，或是對他所要經(jīng)受的“洗禮”有所恐懼。

所以，洛倫娜覺得邀請這么一個“新晉的信徒”來參與有關福血教會的事務并無不妥。

不過哪怕知道了真相，大抵也不會影響她的選擇，因為洛倫娜自己本身就對所謂“福主”沒有絲毫虔誠。

她并不會在意夏爾是否是真的信徒，她只在意夏爾是雪莉的血親。

如果能稍微拉近一下與他的關系，這對她將來晉升成正式的神職人員興許有所幫助。

“當然可以。”

夏爾思忖片刻，同意了洛倫娜的邀請。

他不是沒看出這份邀請背后的心思，只是這場案件事關福血教會，讓他擔心雪莉是否會牽涉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