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我們要狠狠地批判
- 1977:我的文藝人生
- 大桃小蘋果
- 2547字
- 2024-06-26 08:02:00
猶豫了三天,鞏雪最終下定了決心,找了個機會,走到曾驊跟前。
“曾驊同志,我全家想請你吃飯。”
鞏雪微仰著頭說道,曾驊的目光一對過來,她迅速地低下頭,只看到長長的睫毛在顫抖。
“吃飯,為什么?”
“謝謝你推薦我出演《好事多磨》,能有機會回上滬拍戲,與家人團聚。”
“好啊,有飯吃,我當然樂意。去你家嗎?”
鞏雪連忙抬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我們家在松鶴樓定了一間包間,明天是周末,中午。”
“好啊。”
聽說不是在家里請吃飯,而是在外面的飯店吃,曾驊有點失落,但也在預料之中。
在目前這種社會風氣下,鞏雪帶自己這么一個陌生男子回家吃飯,四舍五入,等于帶毛腳女婿上門。
你那樣的相貌,我這樣的年紀,這年頭兒舌頭根子底下壓死人,萬一傳出去,好說不好聽的!
到了周末,曾驊坐公交車來到敦煌路口,問了兩位路人,很快就來到松鶴樓前。
鞏雪站在那里,穿著一件小翻領束帶外套,站在梧桐樹下,陽光春風里,俏麗的嘴角帶著微微笑。
在她的身后,站在一對夫妻,五十歲出頭。
男的長得很儒雅,戴著一副眼鏡。
女的燙著小波浪,穿著一件大翻領暗花外套,很時髦。
不愧是上滬,上面的風向剛剛一變,他們就聞風而起。
再后面站在一位女青年,跟自己年紀一般大小,眨著跟鞏雪差不多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看著自己。
“曾驊同志,這是我的爸爸,這是我媽媽,這是我妹妹鞏潁。
“鞏叔叔,鞏阿姨,鞏潁同志好!”
鞏父一個健步竄了出來,雙手緊緊地握著曾驊的手,“我真是做夢都沒有想到,居然能看到春生同志啊!
你的詩歌,我真的是太愛了,愛到骨子里去了!”
想不到鞏父也是我的詩迷。
看來鞏雪熱愛詩歌,是有遺傳的。
“謝謝鞏叔叔,非常高興你能喜歡我的詩歌。”
鞏母上下打量著曾驊,左邊嘴角露出滿意的神情。
相貌不錯,長得也高,北影廠編劇,國家單位的人,還是華清大學生,好!配得上我家小雪。
右邊嘴角露出猶豫的神情。
千好萬好,就是年紀小了些,才五九年的,跟老二一年的,比小雪足足小了三歲。
女人老的快,年輕時還看不出來,等到年紀大了,小曾看上去才三四十歲,周圍一群的蝴蝶圍著。
小雪看上去五十多歲,人老珠黃,那個時候鬧矛盾離婚,小雪可怎么辦啊!
鞏潁很安靜,站在后面看著曾驊。
“老鞏,站在這里說話像什么樣子,快進去。”鞏母招呼著。
“對,對,進去說。”
一行人穿過熱鬧的大堂,沿著狹窄的樓梯,走到二樓,這里豁然開朗,左手邊是大廳,擺著十幾張桌子,坐滿了三分之二。
上滬就是比北都要有活力。
春暖鴨先知,上滬是游在最前面的那只鴨子。
右手邊是一條走廊,兩邊是一間間的包間。
“這松鶴樓,生意老好了,要不是老鞏認識他們的經理,不一定能搶到包間。”
在鞏母的絮絮叨叨中,一行人來到一間不大的包間,推門進去,里面不大,剛好擺下一張八仙桌和八張椅子。
窗戶被釘死了,只是在上方開了個口子,方便通氣。
“服務員同志!”鞏母走到門口,大聲叫道。
“叫什么叫!沒看我們正忙著嗎!”一位男服務員,穿著藍色制服,從里面走出來,嘴里叼著根煙,很不耐煩。
鞏母壓住脾氣,好聲好氣地說道:“同志,我們都坐下了,給我們點菜吧。”
或許是鞏母態度還可以,說的又是一口本地話,服務員臉色稍霽。
“曉得了,先給你們點菜。”
他從右耳朵后面取下一支鉛筆,從口袋里掏出一個點菜本,跟著鞏母走了進去,目光在鞏雪姐妹和曾驊身上轉了一圈,指著墻上貼著的菜名說道。
“快點,要吃什么,快些點。”
鞏母巴拉巴拉一口氣點了四個菜,一個湯,兩個涼菜,一瓶石庫門老米酒。
原來是老主顧啊,服務員的態度又和緩了一些。
服務員剛寫完,外面又有人在叫,“服務員同志!”
男服務員沖了出去,大吼一聲:“叫什么叫,沒看到我這里忙啊!
那邊的顧客也不示弱,反吼一句:“你就是這么為人民服務的?”
男服務員身經百戰,哪怕這些。
“我為人民服務,又不是為你這么一位人民服務。”
兩人嗶哩吧啦地吵了起來,嘴里的上滬話又快又急,就跟兩挺機關槍在對射。
鞏母一臉苦笑地說道:“好了,又得等,等他們吵完了,我們的菜才會下下去。”
鞏潁在一旁突然問道:“曾驊同志,北都飯店里,是不是不吵架,直接上手打架?”
“為什么?”
“要不然墻上怎么會貼,不得無故毆打顧客群眾。”
好嘛,這句話都成這個時代流行全國的梗了。
在大家的笑聲中,一位頭發油光滑亮的中年男子走了過來。
“老鞏同志!”
“白經理!”鞏父馬上起身,上前去跟他握手。
“一家人都在啊。哦呀,小雪,回家探親了。”
“是的白叔叔。”
“好啊,一家團圓,好事。”
“是啊,今天一家人吃飯,同時請一位北都來的朋友。”
“哦,蠻好的啊。今天我們來了一批東海黃花魚,蠻新鮮的。”
“點上了。”鞏母馬上說道。
“那好。你們坐,我那邊還有幾個朋友,還要去坐坐。”
“好啊,白經理,你忙啊。”
白經理離開后,轉到第四個包間。
“白經理,你可來了。我要的東海黃花魚,你要給我留兩條最大的。”葛汝霖拉著他,熟絡地說道。
“沒問題的啊,小霖哥的面子,必須要給的啊,給你留了兩條最大的。”
“多謝了。”葛汝霖雙手合掌,表示感謝。
“謝什么啊,我們老朋友了啊。這幾位...”
“跟上次一樣,都是作家,全國知名的作家啊!”
“啊呀,不得了,都是作家啊,吃完后,還請多多幫忙,在報紙雜志上,提下我們松鶴樓,多謝了!”
等到白經理離開,一位三七分,頭發油光的作家不屑地說道:“一個破酒樓,也想讓我動筆!呵呵,真是不知道老子的筆有多金貴。不知天高地厚。”
“好了,老陳少扯這些閑話。小葛把我們聚在一起,就是想想怎么批判春生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對,你編劇本就編劇本,在北影廠一畝三分地待著就好了,居然敢寫詩歌!寫完詩歌不算,居然還敢寫小說!
這樣狂妄的人,我這輩子還沒見過!狂妄,無知!必須批判他!要不然什么阿貓阿狗,都敢往文壇里亂闖,以后還有我們的容身之地了嗎?”
“對,我們就從他的詩歌開始批判!”
室內一片寂靜。
過了半分鐘,一位作家遲疑地說道:“詩歌還是算了吧。春生的那些詩迷,都是瘋子,被迷得魔怔了。我們要是批判他的詩歌,那些詩迷會上門打人的。”
生怕大家不相信,這位作家補充道:“真打啊!奉賢公園,一個民間詩人剛說《再別康橋》很一般,馬上被十幾個小青年按著暴打,頭破血流,公安到現在也沒找到人。”
“對,對,我們犯不著跟一群瘋子計較。我們從他的那部小說入手,叫什么名字來著,狠狠地批判!”
“《芙蓉鎮》。”
“對,什么破名字,一點文學氣息都沒有,全是鄉土氣,必須批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