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主任，這些人怎么說我？”

劉主任故意很驚訝地問道：“小曾同志，你沒聽說過？”

曾驊笑著答道：“劉主任，這些背后閑話，怎么可能傳進我這個當事人的耳朵里呢。”

“確實是。”劉主任左右看了看，“小曾同志，我跟你說，咱們廠有些人，說你寫了兩部劇本，有了一點點成績，就開始翹尾巴，胡作非為，居然搞了一部什么偵破片。

喜劇片，以前還有《新局長到來之前》、《今天我休息》之類的電影，有一定的群眾基礎。

偵破片就莫名其妙，而且你這部《405謀殺案》，還是標新立異，搞出的新噱頭，群眾愛不愛看，誰也不知道。”

《新局長到來之前》、《今天我休息》，曾驊在北影廠影庫里看過，都是五十年代拍攝的，非常經典的輕喜劇電影。

《今天我休息》還是鐘新火同志主演的。

此前國內的偵破片，確實少，幾乎都是抓敵特之類的，都成一個模版了，看了開頭就知道結尾。

角色一出來，就知道他是好人還是壞人。

“大家都不看好《405謀殺案》？”曾驊問了一句。

劉主任看了他一眼，“主要是心里沒底。你這部電影，相比《瞧這一家子》以及《喜盈門》，創(chuàng)新得更多了。

新作品，到底能不能被群眾接受，誰也不知道。有些人就抓住這一點，道理說得一套套的。

什么你的這部《405謀殺案》，簡直是胡編亂造，從西方資產節(jié)級的電影生搬硬套過來的，根本不適合我們的國情。

還有你的這部電影上來就寫兇殺案，宣揚血腥暴力，影響極其惡劣...

反正就是你這部電影，肯定會被人民群眾抵制和唾棄。”

劉主任巴拉巴拉說個不停。

“那些人還在說，說王廠長等領導太縱慣你了，等到《405謀殺案》這部電影上映后，被人民群眾批評，看領導們怎么辦？

小曾同志，這股風可不小啊，據(jù)說不僅有我們北影廠的風，還有文聯(lián)那邊的風。妖風、鬼風，全疊在一起，陰風陣陣，如刀如劍啊。”

曾驊聽明白了，無非就是那些羨慕嫉妒恨自己的人，聯(lián)合起來了！

自己寫的第一部電影，《瞧這一家子》大受歡迎，還拿到了文化部1977年優(yōu)秀電影獎。

這對于一個新人來說，是非常高的榮譽。

北影廠除了自己所在的第四創(chuàng)作組，還有第一、第二、第三創(chuàng)作組。

第一和第二創(chuàng)作組，都是些老資歷的老同志，自己這點成績在他們面前，根本不會動氣。

關鍵是第三創(chuàng)作組，里面的人跟王大姐都是差不多資歷的。

兩組人都在積極努力，爭搶北影廠未來接班人的地位。

自己的《瞧這一家子》、《喜盈門》接連走紅，讓第四創(chuàng)作組也水漲船高，第三創(chuàng)作組的人，心里能舒服嗎？

現(xiàn)在抓到一個機會。

《405謀殺案》是一部新穎的偵破片，前途未卜，于是就開始大肆造謠，編造故事，使勁地潑臟水。

至于文聯(lián)，自己寫詩寫得這個時代的詩人都有點自閉了，寫的第一部小說《芙蓉鎮(zhèn)》，據(jù)說很受矛盾、巴金等文壇巨匠們欣賞，心懷嫉妒的人肯定比比皆是。

文聯(lián)跟電影界是連著的，私下一溝通，我們有共同的敵人，那就聯(lián)合起來吧！

“劉主任，我是行得正，站得穩(wěn)，不怕。再說了，電影沒拍出來之前，受歡迎或者不受歡迎，都是瞎說。

我不會受這些流言蜚語的影響，我只會把心思放在工作上。”

劉主任心頭一動，小曾還真沉得住氣。

他翹了個大拇指，“我就知道小曾同志葛敏意志堅定，不會受影響的。”

兩人看著武海燕在跟楊大媽和文書記談笑風生，不由心里一喜，看樣子鄉(xiāng)親們踴躍給劇組送雞蛋、雞鴨魚的情景，很快就會出現(xiàn)了。

劉主任瞥了一眼曾驊。

自己最大的困難，居然被小曾同志給輕輕松松解決，有些話就不好意思藏著掖著了。

“小曾同志，”

“劉主任，什么事？”

“你千萬不能掉以輕心啊，這些人還是有點能力的。我聽人說，他們有些人開始動筆寫文章，在報紙雜志上批判你，注意，不是批評你，是批判你。”

批判我？

曾驊眼睛一亮。

“他們準備在報紙雜志上批判我？”

你終于知道厲害了！

劉主任看著曾驊，好心提醒：“小曾，這是他們的一貫伎倆，說話很毒，下手很黑的，你要早做準備啊。”

這不是好事嗎？

吵著吵著，就變成炒作了。

炒作是任何時代的流量密碼，這個年代也不例外。

這個年代，除了電影，就數(shù)報紙雜志的影響力大了。

你們使勁批判我吧，只是批判，又不是審判，我不怕的。

再說了，歷史的潮流，我是知道的，十一屆三中全會都已經召開了，風氣會越來越放開。吵到最后，你們都會成為蛙叫蟲鳴，而我就會炒成當紅辣子雞。

劉主任看著曾驊，越看越不對。

小曾，你怎么看上去還有些躍躍欲試，迫不及待啊？

武海燕昂著頭，如同凱旋歸來的穆桂英一樣，走回來得意洋洋地說。

“劉主任，都談妥了，文書記幫忙去各家各戶說一聲，哪家有多余的雞蛋和雞鴨，都會拿到劇組去，你按市價收。

他也會組織大隊民兵，去水庫屬于他們的地盤，撒上幾網，打出來的魚，你也按市價來就好了。”

劉主任高興地直點頭，“好啊，小曾同志，武海燕同志，你們可是為劇組做了大貢獻啊！”

武海燕看著曾驊，頭一揚，鼻子一哼。

“打住，你這個狀態(tài)不對了！”曾驊一句話把武海燕吃住了。

“哪里不對？”她有些惶然，生怕剛才的一番練習全白費了。

“你剛才跟楊大媽、文書記的狀態(tài)非常好，平易親近，讓人如沐春風，應該能達到王導演的要求。

現(xiàn)在這個狀態(tài)不行，翹尾巴，趾高氣昂，跟角色的要求完全不是一回事，千萬要不得！所以說，武海燕同志，要時刻保持謙虛的態(tài)度，要時刻保持與人民群眾打成一片的真心實意。”

武海燕知道曾驊在趁機敲打自己。

可是他的指點，確實有效果。

剛才自己在跟楊大媽和文書記談話時，真得找到那種生活化，與周圍人物融合進去的感覺。

武海燕看著曾驊，剛想瞪眼睛，就被曾驊打斷了，“千萬不要瞪眼睛，你一瞪眼睛生氣，剛才體會到的情緒和狀態(tài)，全被打亂，你的練習就白費了。

到時候又得找楊大媽和文書記嘮嗑，也不知道人家有沒有這個時間陪你嘮。”

看著曾驊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樣子，武海燕噗嗤一聲，忍不住笑了。

“對，對，這樣的笑非常好。武海燕同志，記住了，保持微笑，看著對方保持微笑，但不要對視眼睛，看著對方的鼻子就好了，這樣會顯得很正常。

如果你要是不敢看對方，那是含情脈脈，就十分地不正常了。”

武海燕鄭重地點點頭。

旁邊的劉主任忍不住搖了搖頭，這個小曾同志，還真是能折騰。

武海燕重新走位，表演的效果讓王維民眼睛一亮，轉頭夸獎起曾驊。

“好，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驊子，不錯，非常不錯，你的指點很有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