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陸遙要改寫小說了!
- 1977:我的文藝人生
- 大桃小蘋果
- 2690字
- 2024-06-20 08:02:00
長安,《雍西文藝》雜志社。
空蕩蕩的辦公室里,陸遙坐在藤椅上,左手夾著一支煙,青煙裊裊,煙燼疊疊。
他右手按在膝蓋上的一本雜志上,這是《詩歌》雜志1978年12月刊。
嘴里來回地念著一首詩。
“...
軟泥上的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搖;在康河的柔波里,我甘心做一條水草!
...
尋夢?撐一支長篙,向青草更青處漫溯;滿載一船星輝,在星輝斑斕里放歌。
...”
太美了。
陸遙是寫詩歌出身的人,他覺得春生同志的這首新詩,已經超越了這個時代。
“老陸,在嗎?”
聲音從院子里傳進來,陸遙猛地一驚,左手一動,層疊有半指高的煙燼隨著一抖,折斷飄落在地上。
“在呢!”
陸遙把雜志往桌子上一放,煙頭往煙灰缸一按,站起身來,走到門口。
“啊呀,老陳啊,你怎么有空到我這里來串門?”陸遙笑著問道。
來者是陳中師,1965年就開始發表文學作品。
1973年,在《雍西文藝》發表短篇小說《接班以后》。
1976年,在剛復刊的《人民文藝》上發表短篇小說《無畏》。
雍西省小有名氣的小說作家,現在是長安市郊區文化館副館長。
陳中師臉型瘦長,發際線正在向上退守,笑呵呵地答道:“進城來辦點事,剛好在附近,想起老朋友來,就過來坐坐。”
“歡迎,歡迎啊!”陸遙連忙把陳中師請進辦公室,倒上一杯茉莉花茶。
陳中師一眼就看到了桌子上的《詩歌》雜志,順手拿了過來。
“第12期,就是刊登春生同志那首《再別康橋》的這期?”
“是的。”
陸遙把茶杯擺到陳中師面前。
“老陳,你也聽說這首詩?”
“聽說了。我們文化館選派的一首詩歌,獲得了這次青年詩人詩歌比賽三等獎。小伙子去參加了這次頒獎典禮,回來跟我們講當時的過程,興奮地講了三四遍才講清楚。
我聽他念過一遍,只是他光顧著激動去了,沒記全。正好,我先看看。”
過了一刻鐘,陳中師放下雜志,長舒了一口氣。
陸遙湊過頭去問道:“咋樣,老陳?”
“我只能慶幸,自己不是寫詩的。要不然,我真得越寫越絕望的。”
“小張從北都給我來信,把這件事說得很詳細。”
“小張?哪個小張?”
陸遙指了指對面空辦公桌,摸出煙盒,遞過去一支煙。
“張海波啊。以前借調到我們雜志社的編輯,77年考上北都大學文學系的那位。”
陳中師湊過頭去,就著陸遙的火柴點燃煙,吸了一口,吐出一團青煙。
“哦,他啊,想起來了。張海波,就是我們郊區的。我當郊區西山公社副庶吉時,他是隔壁公社的通訊員。”
陸遙給自己也點上:“對,就是他。”
兩支老煙槍開始吞云駕霧。
陳中師問道:“他也參加那次盛會了?”
“何止,他還跟春生同志很熟悉。上次我去北都出差,他還帶著我去拜訪過春生同志。”
“哦,那你見過春生同志?”
“見過,很年輕啊。今年應該才十九歲,還不到二十。”
陳中師大吃一驚,“啥!不到二十歲?這也太年輕了吧!”
“有些人天賦如此啊,你不得不佩服。告訴你,他還是華清大學的大學生。”
“啥!”陳中師又被震驚了,“今年考上的?”
“去年,77年,跟張海波一屆考上的。”
“那他考華清大學干什么?應該報考北都大學,要么北都師大也好啊。”
陸遙笑了,搖頭嘆氣。
“怎么了老陸?”陳中師看到他這個樣子,好奇地問道。
“老陳,你肯定萬萬想不到,這位春生同志考上華清大學什么專業?”
“怎么專業?華清大學強在理工科,文科沒有啥強的啊。”
“他報考的是華清大學電子工程系,計算機專業。”
“啥!”陳中師身子往前一傾,手里的煙一抖,煙灰落地,“學計算機專業?”
“是啊,學計算機專業的,寫的詩歌,讓同時代的詩人,都有點絕望了。他那部發表在《北都文藝》的長篇小說《芙蓉鎮》,你看了嗎?”
“看了,所以我就動了心思,要加把勁,趕在春生同志把魔爪伸到小說界之前,多寫幾部小說。”
“哈哈。”
陳中師和陸遙忍不住笑了起來。
笑完后,又感慨萬千。
“老陳,你說春生的這首《再別康橋》,寫得好不好?”
“肯定好。只是我不是寫詩歌的,只是覺得好,到底好在哪里,講不出來。嗯,”陳中師盯著陸遙,“老陸,你是寫詩歌出家的,又負責《雍西文藝》詩歌、散文的編輯,你給說說。
我回去后,文化館的那群人肯定會問我。要是講不出來,我這個副館長就要丟臉了。”
陸遙笑了笑,又掏出兩支煙,跟陳中師一人一根。
點上后,陸遙吐了一團煙霧,緩緩地說道:“我們這個時代的詩歌,有激情,有想象,卻缺乏一種詩韻和意境。”
“詩韻和意境?”
“對,就是中國詩歌從唐詩宋詞,一脈相傳下來的那種詩韻和意境。”
陳中師一拍大腿,“明白了一點,文字之美。我們這個年代的詩歌,光顧著抒發情緒去了,忘記老祖宗留下的好東西,音韻、意境的文字之美。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遇到知音的陸遙也很興奮,接了一句繼續說道,“對的,可是新時代有新時代的特色。我們現在不能寫律詩,寫詞牌,要寫現代詩。”
陳中師馬上接了一句,“但是寫現代詩,我們中國文化的好東西,它也不能丟啊!”
陸遙感慨地點點頭,“是啊,這幾年的詩歌,全注重抒情去了,音韻、意境有,但是全在學國外詩歌,自己詩詞的精髓,卻是一點沒學到。
春生同志的這首《再別康橋》,可謂是集音韻、意境、抒情、想象等各方面于大成啊。”
“老陸,你這么一說,我還真覺得。”
“老陳,不要覺得。”
陸遙笑著說道,“我給你分析分析。
你聽著這句‘尋夢?撐一支長篙,向青草更青處漫溯;滿載一船星輝,在星輝斑斕里放歌。’可謂是深得宋詞的音韻意境之美。
往下馬上是‘但我不能放歌,悄悄是別離的笙簫;夏蟲也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橋!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來;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云彩。’
直接把意境和情緒全部推到最高峰。”
陳中師默想了一會,興奮地點頭。
“老陸,你這么一點撥,還真是的啊!我只是覺得《再別康橋》寫得很好,很美,想不到還有這么多優點啊。”
陸遙繼續說道:“海波同志在給我的信里說道,艾慶同志在文聯內部會議上,評價春生同志這首詩時,說他體會到了三種美,‘音樂的美’、‘繪畫的美’和‘建筑的美’,完全達到了現代詩歌的最完美狀態。。”
陳中師愣住了,“艾慶同志評價這么高?”
“是很高,但是我覺得《再別康橋》,當得起這樣的評價。
艾慶同志所說的‘音樂的美’指的是音韻;‘繪畫的美’指的是這首詩畫面描寫美如畫;‘建筑的美’指的是整首的結構精巧絕妙。
仔細想想,現代詩歌里,能達到這個高度,數來數去,可能只有春生同志的《再別康橋》。”
陳中師狠狠吸了一口煙,樂了,“春生同志此前宣布沒有詩歌靈感,說要在詩歌界封筆,是給你們這些寫詩的留面子,留條活路。
好了,被幾個小人硬逼著當眾寫詩。好了,寫出來了,這下你們滿意了吧。”
陸遙也是一臉的苦澀,“是啊,我們這些寫詩的,看到這首詩,即歡心鼓舞,又失落絕望。老陳,不瞞你說,我已經決定改行寫小說了。”
陳中師哈哈大笑,“老陸,那你我得抓緊時間,趁著春生同志還只有一篇小說,趕緊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