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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詩歌的魅力

長安,灰撲撲的十三朝古都,在朝陽下逐漸蘇醒過來。

街上叮鈴鈴的自行車鈴聲,天上信鴿飛翔的哨聲,仿佛是這座城市的朝陽進行曲。

陸遙騎著單車,停在老孫家羊肉餅攤前。

左腳撐在地面上,左手遞過去一張毛票,右手接過一個報紙包著的牛肉餅。

皮薄、脆實、瓤酥,咬一口,不比香河牛肉餅差。

陸遙右手扶著把手,左手捏著牛肉餅,邊騎邊啃,搖搖晃晃地騎進《雍西文藝》雜志社。

停好自行車,陸遙在院子里的水龍頭洗了把手,甩著手進了辦公室。

辦公室正對門,靠墻有兩個文件柜,里面塞滿了文件。

墻的其余地方,還有左右兩面墻,都堆滿了各種雜志、書和稿子,一層又一層,快要堆到屋頂。

兩張脫漆的辦公桌對著擺在窗戶旁邊。

同為編輯,坐在對面的張海波正在搽拭辦公桌,聽到腳步聲,抬頭看到陸遙,馬上給他報喜。

“老陸,《詩歌》雜志的復刊號,今天寄到了。老王特意發了快件,寄了兩本給我倆?!?

陸遙放下黑色人造革皮包,驚喜地問道:“在哪?可盼到了!”

這年代的作家,很多都是從詩歌開始的。

陸遙最早的文學作品,是1970年的詩歌《走過南京橋》,發表在縣群眾藝術館的油印小報《葛敏文化》上。

這幾年他的作品多以詩歌和散文為主,只有少量的短篇小說。

他非常愛好詩歌,跟曾經下放到雍西的著名詩人、《詩歌》雜志社副主編王向東的關系很好。

“在你桌上,牛皮紙包著的?!?

陸遙迫不及待地地拆開,里面露出兩本白色封面的雜志。

十六開大,指頭厚,封面上《詩歌》兩字寫得如詩如畫。

陸遙湊到書面上,深吸一口氣。

“嗯,我聞到詩歌的味道了?!?

放下抹布的張海波哈哈大笑。

陸遙把書放桌子上一放,對張海波說道:“我去打開水,你準備泡茶,對了,就拿我那罐紫陽毛尖。泡上茶了我們再慢慢看!好詩必須配好茶!”

張海波欣然答道:“好!”

茶杯騰起裊裊熱氣,陸遙愜意地坐在藤椅里,翹著二郎腿,左手夾著一支香煙,右手慢慢展開膝蓋上的《詩歌》雜志。

張海波在對面,也愜意地坐在藤椅里,右手端著茶杯,左手展開雜志。

第一頁赫然只有四行字,一大片空白中,這四行黑色鉛字顯得觸目驚心。

題目:《一代人》。

作者:春生。

“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

我卻用它尋找光明。”

“餓賊!”張海波忍不住叫了一聲。

他右手的茶杯一傾,熱水濺到大腿上,痛得他大叫起來,連忙把茶杯放到桌子上,右手抖著濕熱的褲子。

左手緊緊地抓住《詩歌》雜志,不肯撒手。

陸遙還在靜靜地看著,目光深邃,完全沉浸在詩歌的情緒里。

張海波右手抖著濕了的褲子,左手翻著攤在桌面上的雜志。

“...面朝大海,春暖花開!餓賊!老王這是要瘋??!一口氣把他這些年收集的好詩歌全刊登了,日子不過了!等下期我看他哭去!”

陸遙還在靜靜地看,看完前面四首,后面的詩歌再也看不進去了。

他索性把雜志小心地放回到桌子上,問道:“海波,你最喜歡哪首?”

“還用說嗎?肯定是《一代人》,‘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尋找光明?!梢哉f是我這幾年看到的最震撼的詩句。

你呢,老陸?”

“《一代人》我也喜歡,但是真論起來,我還是更喜歡這首《山高路遠》,沒有比腳更長的路,沒有比人更高的山?!?

張海波臉上又是激動又是敬佩,“都是經典??!這位春生同志,哪里冒出來的?一口氣寫了四首詩歌,首首都是經典之作?!?

嘩嘩,從門外涌進來幾位編輯。

“老陸,小張,聽說《詩歌》雜志的老王給你倆寄了兩本復刊號?快給我們看看?!?

“就是啊,快給我們解解饞!”

“在這里,我們剛看完?!睆埡2ㄖ钢k公桌上的兩本雜志說道。

幾位編輯分成兩堆,圍著兩本雜志看了起來。

“餓賊!”

“嘹咋咧!”

“nia nia!”

驚嘆聲彼此起伏。

“餓賊,以后再也沒法寫詩了!”一位編輯兼詩人悲嘆道。

“怎么了?”

“看看人家寫的這詩,再看看自己寫的,跟坨牛糞一樣,以后叫我怎么創作詩歌?。 ?

“幸好,幸好,我是寫散文的。”

北都。

北海公園。

綠樹成蔭,繁花盛開。

湖光蕩漾,美如畫卷。

湖面上有人在劃船,歌聲隨著風飄過來:“讓我們蕩起雙槳,小船兒推開波浪。海面倒映著美麗的白塔...”

一群穿著草綠色軍裝的文藝女兵,結伴游玩。

她們在公園里穿行,撒下歡快的笑聲。

看著這群青春靚麗的文藝女兵,長期盤踞在湖邊問心亭的那伙文藝男青年,忍不住心里也蕩漾起來,有的還騷動起來。

有位男青年,奮力跳上湖邊護欄的柱子上,人一下子變高了。

他飽含激情,使盡全身力氣喊道:“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喂馬、劈柴,周游世界。從明天起,關心糧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他的聲音成功引起了這群文藝女兵的注意。

女兵們從旁邊走過,笑嘻嘻地看著他,指指點點。

男青年也成功引起附近大媽們的注意:“有人要跳湖了!”

“又是這群文藝青年!沒事就要死要活的!”

“快拉住他!”

幾位大媽沖上去,七手八腳地把這位男青年拽了下來。

男青年拼死掙扎,熱淚盈眶。

我踏馬的還沒來得及以筆友的名義,要到聯系方式呢!

文藝女兵們歡笑著離開,留下男青年一地的遺憾。

有女兵笑著對同伴說道:“我知道他念的詩,剛出的《詩歌》雜志復刊號上的詩,不過我還是更喜歡里面的那首《遠和近》。

你,

一會看我,

一會看云。

我覺得,

你看我時很遠,

你看云時很近?!?

“哇!”文藝女兵們都叫了起來,“好有詩意??!”

其中一位最漂亮的女兵,美麗的大眼睛眨啊眨,跟春生同志寫的詩歌一樣美。

《詩歌》雜志社,年輕李編輯扛著一麻袋的信,亢奮地沖進辦公室。

“王老師,王老師,全國各地的讀者們太熱情,今天又是一麻袋的信?!?

王向東坐在辦公桌后,雙手搭在桌子上,胡子拉茬,雙目失神,像祥林嫂一樣念念有詞。

“我真傻,我真后悔,我明明知道復刊后每月還有一期,為什么就把四首詩全刊登上去了。

現在好詩全登刊了,八月份,九月份,后面的每期怎么辦啊?我真傻,我真后悔!”

李編輯咽了咽口水,不知道怎么勸,只好悻悻地放下那袋讀者來信,悄悄離去。

王向東眼睛一瞪,猛地站起來,像極了一匹來自北方的狼。

“我就算跪在他面前,也要求來幾首詩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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