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權正致中:傳統辯證思維方式(中華傳統中文化研究叢書)
- 劉琪 郎需瑞等
- 1870字
- 2024-06-04 11:20:34
第一節 思維“樣法”——文化因素之一
任何一個文化理念的產生,都必然要有一個背后的文化支撐,體現著一種集體性思考。而這樣的文化支撐,也必然有其產生的歷史背景,并在歷史的積淀中,形成穩固的具有本文化特質的思維方式。中國傳統辯證思維方式亦然。
我們的主張是:思維“樣法”——民族思維方式。
胡適曾在其《讀梁漱溟先生的〈東西文化及其哲學〉》一文中說過:“文化是民族生活的樣法,而民族生活的樣法是根本大同小異的。為什么呢?因為生活只是生物對環境的適應,而人類的生理的構造根本上大致相同。故在大同小異的問題之下,解決的方法,也不出那大同小異的幾種。”注1中西邏輯思想中的思維規律在根本上相同注2,即胡適所說的“樣法”,應該也包括了民族思維方式。
這是因為,按著名人類學家愛德華·泰勒1871年在其《原始文化》一書中給文化下的定義:“文化,或文明,就其廣泛的民族學意義來說,是包括全部的知識、信仰、藝術、道德、法律、習俗以及作為社會成員的人所掌握和接受的任何其他的才能和習慣的復合體。”注3顯然,在這個幾乎包容了人類生活所有方面的“文化”內涵中,應該也包括了作為傳播工具的語言和如何表達思想的思維樣式等。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1998年公布的《世界文化報告》對文化做了廣義和狹義的界定,從廣義上講,“文化是一種生活方式和生存方式。這包括人們所持的價值觀,對他人(民族和性別)的容忍,外在的以及與之相對的內在的取向和偏好,等等”;從狹義上講,“文化是藝術、音樂、文學等方面的體現”。注4前者的廣義理解,應該不僅包括了“何以”生活和生存的指導觀念,也應該包括了“怎樣”生活和生存的思維認知樣式。觀念與方法統一在一起才是現實的生活方式和生存方式。后者的狹義理解,則應該包括了語言符號。
從這種意義上講,文化既是精神的,也是物質的,是兩者有機結合的統一。故有歷史學家斯塔夫里阿諾斯的“文化”界定:“人類,只有人類能創造預定的環境,即今日所謂的文化。……具體地說,人類文化包括工具、衣服、裝飾品、制度、語言、藝術形式、宗教信仰和習俗。所有這一切使人類能適應自然環境和相互間的關系。”注5
從這些有關“文化”的界定反溯,春秋戰國時期是中國歷史上的一個社會大變革時代,“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注6的局面已打破,“社稷無常奉,君臣無常位”注7成為真實寫照,被《詩經》形象地比喻為“高岸為谷,深谷為陵”注8,“禮樂征伐自諸侯出”“陪臣執國命”的所謂“天下無道”“禮崩樂壞”情狀屢見不鮮。在這新舊交替過程中,代表舊事物的“名”與大量涌現出來的新事物之“實”并存,造成了“名實是非相淆”、社會風俗不正、刑罰不清的混亂局面。即管子所說的“名實之相怨,久矣”注9。故而南宋陳亮對此時的評價是:“夫今日之患,正在夫名實是非之未辨,公私愛惡之未明。其極至于君子小人之分猶未定也……名實是非當日以淆,而公私愛惡未知所定,何望夫風俗之正而刑罰之清哉?”注10
由是,如何平定天下,重新實現對社會的有效管理與控制,始終是當時諸政治家、軍事家、思想家亟待解決的問題。現實的政治活動、軍事活動、外交活動的需要,決定了這個時代是一個需要論辯思想、產生論辯藝術的時代。先秦諸子為了政治、軍事、外交、倫理等傳播的需要,圍繞“名”的性質、內容、相互關系等問題,展開辯論并進而深入關于“辯”的理論研究中。這些有關“名辯”的思想都熔鑄著先秦諸子的真知與睿智,充分顯現了他們對播其聲(主張)、揚其道(理想)、釋其理(理由)的期待,具有傳統特色的名辯思潮也由此展開。在如何“正名—用名”、如何“談辯—用辯”的理性思考與實踐運用中,形成了中國先秦時代特有的論辯文化。
任何一個時代的思想文化,都應該是被這個時代的歷史要求催發或“逼迫”出來的,都有其存在的必然性和合理性,它們本來就是為了滿足人的現實需要而創生出來的。當一個民族試圖理解其文化價值及其意義時,其獨特的“文化的歷史”便提供了意義框架,并將之付諸歷史的實踐。
由此,一個穩定的文化傳統必定包含了這個民族的思維方式,中國先秦時代的名辯思潮,就在如何認識世界、如何認識社會的過程中,經過中國古代先人歷史積淀的認知實踐及粗淺的理論概括,在如何“正名—用名”、如何“談辯—用辯”的“辨名析理”思考與實踐運用中,形成了兩種相互聯系的思維方式:一種是意象性思維,一種是整體性思維。在意象性思維的基礎上,產生了具有中國古代文化特質的建立在“類”概念基礎之上的由“言事”而“論道”的“推類”思維方法注11;在整體性思維基礎上,則產生了同樣具有中國古代文化特質的“權—正—中”的傳統辯證思維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