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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錄 陳光蕊赴任逢災 江流僧復仇報本

話表陜西大國長安城,乃歷代帝王建都之地。自周、秦、漢以來,三州花似錦,八水繞城流,真個是名勝之邦。方今卻是大唐太宗文皇帝登基,改元貞觀,此時已登極十三年,歲在己巳。天下太平,八方進貢,四海稱臣。

忽一日,太宗登位,聚集文武眾官。朝拜禮畢,有魏徵丞相出班奏道:“方今天下太平,八方寧靜,武將紛紛,文官少有。微臣欲依古法,開立選場,招取賢士,擢用人材。伏乞圣鑒。”太宗道:“賢卿所奏有理。”就出一道招賢榜文,頒布天下:各府州縣,不拘軍民人等,但有讀書儒流,立志向上,文義明暢,三場精通者,前赴長安應試,考取賢才授官。

此榜行至海州地方。那海州弘農縣聚賢莊,有一人姓陳名萼,表字光蕊。一日入城,見了此榜,即時回家,對母張氏道:“朝廷已頒下黃榜,詔開南省,招取賢才。孩兒意欲前去應試。倘求得一官半職,顯親揚名,封妻蔭子,光顯門閭,乃兒之志也。特此稟告母親前去。”張氏道:“我兒,你去赴舉,路上須要小心;得了官,早早回來。”光蕊便分付家僮收拾行李,即日拜辭母親上路。

不則一日,已到長安,正值大開選場,光蕊同眾舉子進場應考。考畢,中選。及廷試三策,唐王御筆親賜狀元,跨馬游街三日。不期游到丞相殷開山門首,有丞相所生一女,名喚溫嬌,又名滿堂嬌,未曾匹配與人,正高結彩樓,拋打繡球卜婿。正值陳光蕊在樓下經過,小姐一見光蕊人材出眾,況是新科狀元,心內十分歡喜,就在繡樓上將繡球拋下,正打著光蕊的烏紗帽。只聽得一派笙簫細樂,十數個婢妾走下樓來,把光蕊馬頭挽住,迎狀元入了相府。即請丞相和夫人出堂,喚賓人贊禮,小姐就與光蕊拜了天地。夫妻交拜畢,又拜了岳丈、岳母。丞相分付安排酒席,歡飲一宵。二人同攜素手,共入蘭房。

次日五更三點,太宗駕坐金鑾寶殿,文武眾臣趨朝。太宗問道:“新科狀元陳光蕊應授何官?”魏徵丞相奏道:“臣查所屬州郡,止有江州缺官。乞我王授他此職。”太宗就命光蕊為江州州主,即令收拾起身,勿誤限期。光蕊謝恩出朝,回到相府,與妻商議,拜辭岳丈、岳母,同妻前赴江州之任。離了長安登途。正是暮春天氣,和風吹柳綠,細雨點花紅。

光蕊便道回家,同妻參拜母親張氏。張氏道:“恭喜我兒,且又娶親回來。”光蕊道:“孩兒叨賴母親福庇,忝中狀元。唐王賜兒游街,路往殷丞相門前經過,遇拋打繡球適中,蒙丞相將小姐招孩兒為婿。朝廷敕賜孩兒衣錦回家,除孩兒為江州州主。今來接取母親,同去赴任。”張氏大喜,收拾行程。

在路數日,前至萬花店劉小二家安下。張氏身體忽然染病,與光蕊道:“我身上不安,且在店中安歇兩日再去。”光蕊遵命。至次日早晨,見店門前有一人把著個金色鯉魚叫賣,光蕊即將一貫錢買了,欲待烹與母親吃,只見其魚閃閃眼,光蕊道:“怪哉!聞人說魚蛇眼,決不是等閑之物!”遂問漁人道:“這魚那里打來的?”漁人道:“離府十五里洪江內打來的。”光蕊就把魚送在洪江里去了。回店對母親道知此事,張氏道:“我兒,你將去放生,甚好。”光蕊道:“此店已住三日了,欽限緊急,孩兒意欲明日起身,不知母親身體好否?”張氏道:“我身子不快。此時路上炎熱,恐生疾病。你可這里賃間房屋與我住,付些盤纏在此。你兩口兒先上任去,候秋涼卻來接我。”光蕊與妻商議,就租了屋宇,付了盤纏與母親,同妻拜辭前去。

途路艱苦,甚不可言,曉行夜宿,不覺已到洪江渡口。只見稍水劉洪、李彪二人撐船到岸迎接。也是光蕊前生合當有此災難,正撞遇這冤家。光蕊令家僮將行李搬上船去,夫婦齊齊上船。劉洪睜眼看時,只見那殷小姐面如滿月,眼似秋波,櫻桃小口,綠柳蠻腰,真個有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劉洪陡起狼心,遂與李彪設計,將船撐至沒人煙處,候至夜靜三更,先將家僮殺死,次將光蕊打死,把尸首都推在水里去了。小姐見他打死了丈夫,也便將身赴水。劉洪一把抱住道:“你若從我,萬事皆休;若不從時,一刀兩斷!”那小姐沒奈何,只得權時應承,順了劉洪。那賊把船渡到南岸,將船付與李彪自管,他就穿了光蕊衣冠,帶了官憑,同小姐往江州上任去了。

卻說劉洪殺死的家僮尸首,順水流去,惟有陳光蕊的尸首,沉在水底不動。有洪江口巡海夜叉見了,星飛報入龍宮。正值龍王升殿,夜叉報道:“今洪江口不知甚人,把一個讀書士子打死,將尸撇在水底。”龍王叫將尸抬來,放在面前,仔細一看,道:“此人正是救我的恩人,如何被人謀死?常言道:恩將恩報。我今日須索救他性命,以報日前之恩。”即寫下牒文一道,差夜叉徑往洪州城隍、土地處投下,要取秀才魂魄來,救他的性命。城隍、土地遂喚小鬼,把陳光蕊的魂魄交付與夜叉去。

夜叉帶了魂魄到水晶宮,稟覆了龍王。龍王問道:“你這秀才姓甚名誰?何方人氏?因甚到此被人打死?”光蕊躬身施禮道:“上告龍君:小生陳萼,表字光蕊,系海州弘農縣人,忝中新科狀元,叨授江州州主。同妻赴任,行至江邊上船,不料稍子劉洪貪謀我妻,將我打死拋尸。乞大王救我一救,沒世不忘也。”龍王聞言道:“原來如此。先生,你前者所放金色鯉魚,乃是我也。你是我的大恩人,你今有難,吾當救之。”就把光蕊的尸身放在一壁,口內含一顆定顏珠,休教損壞了,日后好還魂報仇。龍王道:“汝今真魂權且在我水府中做個都領。”光蕊叩頭拜謝。龍王設宴相待不題。

卻說殷小姐痛恨劉賊,恨不食肉寢皮,只因身懷有孕,未知男女,萬不得已,權且勉強相從,再作區處。轉盼之間,不覺已到江州,吏書門皂俱來迎接,所屬官員公堂設宴相敘。劉洪道:“學生到此,全賴諸公大力匡持。”屬官答道:“堂尊大魁高才,自然視民如子,訟簡刑清,我等合屬有光。何必如此過謙?”公宴已罷,眾人各散。

光陰迅速。一日,劉洪公事遠出,小姐在衙思念親夫,正在花亭上感嘆,忽然身體困倦,腹內疼痛,暈悶在地,不覺生下一子,耳邊聽得有人囑曰:“滿堂嬌,聽吾叮囑:吾乃南極星君,奉觀世音菩薩法旨,特送此子與你。異日聲名遠大,非比等閑。劉賊若回,必害此子,汝可用心保護。汝夫已得龍王相救,日后夫妻相會,子母團圓,雪冤報仇,定有日也。謹記吾言。快醒!快醒!”言訖而去。小姐醒來,句句記得,將子抱定,無計可施。忽然劉洪回來,一見此子,便要淹殺。小姐再三哀求:“今日天色已晚,容待明日拋去江中。”

幸喜次早劉洪又有公事遠出。小姐且將此子藏在身邊,乳哺已及一月。小姐自思:“此番賊人回來,此子性命休矣!不如及早拋棄江中,聽其生死。倘或皇天見憐,有人收養此子。——他日相逢,何以識認?……”于是咬破手指,寫下血書一紙,將父母姓名、跟腳緣由,備細開載;又將此子左腳上一個小指,用口咬下,以為記驗;取貼身汗衫一件,包裹此子,抱出衙門。幸喜官衙離江不遠。小姐到了江邊,大哭一場。正欲將此子拋棄,忽見江岸岸側飄起一片木板。小姐即朝天拜禱,將此子安在板上,用帶縛住,血書系在胸前,推放江中,聽其所之。小姐仍大哭回衙不題。

卻說此子在木板上,順水流去,一直流到金山寺腳下停住。那金山寺長老叫做法明和尚,修真悟道,已得無生妙訣。當日打坐參禪,忽聞得小兒啼哭之聲,一時心動,急走到江邊觀看。只見涯邊一片木板上,睡著一個嬰兒。長老道:“善哉,善哉!不知是何人家所棄。出家人慈悲為本,救人一命,勝造浮圖。”即將此子取起。見了懷中血書,方知來歷。將此子取個乳名,叫做“江流”,托人撫養。血書緊緊收藏。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不覺其子年長一十八歲。長老就叫他削發修行,取法名為玄奘。摩頂受戒,堅心修道。

一日,暮春天氣,眾人同在松陰之下講經參禪,談說奧妙。那酒肉和尚卻被玄奘難倒。和尚大怒,罵道:“沒爺娘的雜種!我是個前輩,吃鹽多似飯,何事不曉!你這業畜,姓名也不知,父母也不識,還在此搗甚么鬼!”玄奘被他罵出這般言語,入寺跪告師父,眼淚雙流道:“人生于天地之間,稟陰陽而資五行,盡由父生母養,豈有為人在世而無父母者乎?”再三哀告,求問父母姓名。長老道:“你真個要尋父母,可隨我到方丈里來。”玄奘就跟著師父,直到方丈。長老到重梁之上,取下一個小匣兒,打開來,取出血書一紙,汗衫一件,付與玄奘。玄奘將血書拆開讀之,才備細曉得父母姓名,并冤仇事跡。玄奘讀罷,不覺哭倒在地,道:“父母之仇,不能報復,何以為人?十八年來,不識生身父母,至今日方知有母親。此身若非師父撈救,撫養成人,亦安得有今日?待弟子去尋見母親,然后頭頂香盆,重建殿宇,報答師父之深恩也!”師父道:“你要去尋母,可帶這血書與汗衫前去,只做化緣,徑往江州私衙,才得你母親相見。”玄奘領了師父言語,就裝做化緣的和尚,徑至江州。適值劉洪有事出外,也是天教他母子相會,玄奘就直至私衙門口抄化。

那殷小姐正在衙內思想,夜間得了一夢,夢見月缺再圓。小姐自思:“我丈夫被這賊謀殺;我的兒子拋在江中,若有人收養,屈指算來,今已十八年矣,或今日天教相會,亦未可知。……”正沉吟間,忽聽得私衙前有人念經,連叫“抄化”。小姐便出來問道:“你是何處來的?”玄奘答道:“貧僧乃是金山寺法明長老的徒弟。”小姐道:“你既是金山寺長老的徒弟——”叫進衙來,“且請坐下。”便將齋飯與玄奘吃。——“仔細看他舉止言談,好似與我丈夫一般。”小姐將從婢打發開去,問道:“你這小師父,還是自幼出家,還是中年出家?姓甚名誰?可有父母否?”玄奘答道:“我也不是自幼出家,也不是中年出家。我說起來,冤有天來大,仇有海樣深!我父被人打死,我母卻被賊人占了。我師父法明長老教我在江州衙內尋我母親。”小姐問道:“你母姓甚?”玄奘道:“我母姓殷,名喚溫嬌。我父姓陳,名光蕊。我小名叫做江流,法名取為玄奘。”小姐道:“溫嬌就是我。——但你今有何憑據?”玄奘聽說是他母親,雙膝跪下,哀哀大哭:“我娘若不信,見有血書汗衫為證!”溫嬌接過一看,果然是真,母子相抱而哭:就叫:“我兒快去!”玄奘道:“十八年不識生身父母,今朝才見母親,教孩兒如何割舍?”小姐道:“我兒,你火速抽身前去!劉賊若回,他必害你性命!我明日假裝一病,只說先年曾許舍百雙僧鞋,來你寺中還愿。那時節,我有話與你說。”玄奘依言拜別。

卻說小姐自見兒子之后,心內一喜一憂。忽一日推病,茶飯不吃,臥于床上。劉洪歸衙,問其緣故,小姐道:“我幼時曾許下一愿,許舍僧鞋一百雙。昨五日之前,夢見個和尚,手執利刃,要索僧鞋,便覺身子不快。”劉洪道:“這些小事,何不早說?”隨升堂分付王左衙、李右衙:江州城內百姓,每家要辦僧鞋一雙,暑襪一雙,限五日內完納。百姓俱依限完納訖。小姐對劉洪道:“即僧鞋做完,這里有甚么寺院,好去還愿?”劉洪道:“這江州有個金山寺、焦山寺,聽你在那個寺里去。”小姐道:“久聞金山寺好個寺院,我就往金山寺去。”劉洪即喚王、李二衙,辦下船只。小姐帶一個心腹人,同上了船。稍水將船撐開,就投金山寺去。

卻說玄奘回寺,見法明長老,把前項事說了一遍。長老甚喜。次日,只見一個丫鬟先到,說夫人來寺還愿。眾僧都出寺迎接。小姐徑進寺門,參了菩薩,大設齋襯,喚丫鬟將僧鞋暑襪,托于盤內。來到法堂,小姐復拈心香禮拜,就教法明長老分俵與眾僧去訖。

玄奘見眾僧散了,法堂上并無一人,他卻近前跪下。小姐叫他脫了鞋襪看時,那左腳上果然少了一個小指頭。當時兩個又抱住而哭,拜謝長老養育之恩。法明道:“汝今母子相會,恐奸賊知之,可速速抽身回去,庶免其禍。”小姐道:“我兒,我與你一只香環,你徑到洪州西北地方,約有一千五百里之程。那里有個萬花店,當時留下婆婆張氏在那里,是你父親生身之母。我再寫一封書與你,徑到唐王皇城之內,金殿左邊,殷開山丞相是你外公。你將我的書遞與外公,叫外公奏上唐王,統領人馬,擒殺此賊,與父報仇,那時才救得老娘的身子出來。我今不敢久停,誠恐賊漢怪我歸遲。”玄奘悲啼,甚難割舍。小姐臨行又囑道:“我兒,緊記我的言語,火速起身,勿得擔誤!”小姐便出寺登舟而去。

玄奘哭回寺中,告過師父,即時拜別,徑往洪州。來到萬花店,問那店主劉小二道:“昔年有陳客官寄下一個婆婆,在你店中,如今好么?”劉小二道:“他原在我店中,后來昏了眼,三四年并無店租還我;如今在南門頭一個破瓦窯里,每日上街叫化度日。那客官一去許久,到如今竟無消息,不知為何。”玄奘聽罷,即時問到南門頭破瓦窯,尋著婆婆。婆婆道:“你聲音好似我兒陳光蕊。”玄奘道:“我不是陳光蕊,我是陳光蕊的兒子。溫嬌小姐是我的娘。”婆婆道:“你爹娘怎么不來?”玄奘道:“我爹被強盜打死了,我娘被強盜霸占為妻。”婆婆道:“你怎么曉得來尋我?”玄奘道:“是我娘著我來尋婆婆。我娘有書在此,又有香環一只。”那婆婆接了書并香環,放聲痛哭道:“我兒為功名到此,我只道他背義忘親,那知他被人謀死。且喜得皇天憐念,不絕我兒之后,今日孫子來見我。”玄奘問:“婆婆的眼,如何都昏了?”婆婆道:“我因思量你父親,終日懸望,不見他來,因此上哭得兩眼都昏了。”玄奘出了窯門,便跪倒向天拜告道:“念玄奘一十八歲,父母之仇不能報復。今日領母命來尋婆婆。天若憐鑒弟子誠意,保我婆婆雙眼光明!”玄奘祝罷,就進窯中,將舌尖與婆婆舔眼。須臾之間,將雙眼舔開,仍復如初。婆婆覷了小和尚道:“你果是我的孫子,恰和我兒子光蕊形容無二!”婆婆又喜又悲。玄奘就領婆婆出了窯門,還到劉小二店內,將些房錢賃屋一間,與婆婆棲身;又將盤纏與婆婆道:“我此去只月馀就回。”

隨即辭了婆婆,徑往京城,尋到皇城東街殷丞相府上。玄奘與門上人道:“小僧是親眷,來探相公。”門上人稟知丞相。丞相道:“我與和尚并無親戚。”夫人道:“我昨夜夢見我女兒滿堂嬌來家,莫不是女婿有書信回來也?”丞相便教請小和尚來到廳上。小和尚見了丞相與夫人,哭拜在地,就懷中取出一封書來,遞與丞相。丞相拆開,從頭讀罷,放聲痛哭。夫人問道:“相公,有何事故?”丞相道:“這和尚是我與你的外甥。女婿陳光蕊被賊謀死,滿堂嬌被賊強占為妻。”夫人聽罷,亦痛哭不止。丞相道:“夫人休得煩惱,來朝奏知主上,親自統兵,定要與女婿報仇。”

次日,丞相入朝,啟奏唐王曰:“今有臣婿狀元陳光蕊,帶領家小往江州赴任,被稍水劉洪打死,占女為妻;假冒臣婿,為官多年。事屬異變,乞陛下立發人馬,剿除賊寇。”唐王見奏大怒,就發御林軍六萬,著殷丞相押兵前去。丞相領旨出朝,即到教場內點了兵,徑往江州進發。曉行夜宿,星落鳥飛,不覺已到江州。殷丞相兵馬,俱在北岸下了營寨,星夜令金牌下戶,喚到江州同知、州判二人。丞相對他說知此事,叫他提兵相助,一同過江而去。天尚未明,就把劉洪衙門圍了。劉洪正在夢中,聽得火炮一響,金鼓齊鳴,眾兵殺進私衙。劉洪措手不及,早被眾兵擒倒。丞相傳下軍令,將劉洪一干人犯,綁赴法場,令眾軍俱在城外安營去了。

丞相直入衙內正廳坐下,請小姐出來相見。小姐欲待要出,又羞見父,就將繩索自縊。玄奘聞知,忙進宅內,急急將母救解,雙膝跪下,對母道:“兒與外公統兵至此,與父報仇。今日賊已擒捉,母親何故反要尋死?母親若死,孩兒豈能存乎?”丞相亦進衙勸解。小姐道:“吾聞‘婦人從一而終’。痛夫已被賊人所殺,豈可顏從賊?止因遺腹在身,只得忍恥偷生。今幸兒已長大,又見老父提兵報仇,為女兒者,有何面目相見!惟有一死以報丈夫耳!”丞相道:“此非我兒以盛衰改節,皆因出乎不得已,何得為恥!”父子相抱而哭。

玄奘亦哀哀不止。丞相拭淚道:“你二人且休煩惱,我今已擒捉仇賊,且去發落去來。”即起身到法場。恰好江州同知亦差哨兵拿獲水賊李彪解到。丞相大喜,就令軍牢押過劉洪、李彪,每人痛打一百大棍,取了供狀,招了先年不合謀殺陳光蕊情由。先將李彪釘在木驢上,推去市曹,剮了千刀,梟首示眾訖;把劉洪拿至洪江渡口先年原打死陳光蕊處。丞相與小姐、玄奘三人,親到江邊,望空祭奠,活剜取劉洪心肝,祭了光蕊,燒了祭文一道。

三人望江痛哭,早已驚動水府。有巡海夜叉,將祭文呈與龍王。龍王看罷,就差鱉元帥去請光蕊來到,道:“先生,恭喜,恭喜!今有先生的夫人、公子同岳丈,俱在江邊祭你。我今送你還魂去也。再有如意珠一顆、走盤珠二顆、鮫綃十端、明珠玉帶一條奉送。你今日便可夫妻、父子相會也。”光蕊再三拜謝。龍王就令夜叉,將光蕊身尸送出江口還魂。夜叉領命而去。

卻說殷小姐哭奠丈夫一番,又欲將身赴水而死,慌得玄奘拼命扯住。正在倉皇之際,忽見水面上一個死尸浮出,靠近江岸之旁。小姐忙向前認看,認得是丈夫的尸首,一發嚎啕大哭不已。眾人俱來觀看,只見光蕊舒拳伸腳,身子漸漸展動,忽地爬將起來坐下。眾人不勝驚駭。光蕊睜開眼,早見殷小姐與丈人殷丞相同著小和尚,俱在身邊啼哭。光蕊道:“你們為何在此?”小姐道:“因汝被賊人打死,后來妾身生下此子,幸遇金山寺長老撫養。此子長大來尋我,我教他去尋外公。父親得知,奏聞主上,統兵到此,拿住賊人。適才生取心肝,望空祭奠我夫,不知我夫怎生又得還魂。”光蕊道:“皆因我與你昔年在萬花店時,買放了那尾金色鯉魚,誰知那鯉魚就是此處龍王。后來逆賊把我推在水中,全虧得他救我,方才又賜我還魂,送我寶物,俱在身上。更不想你生下這兒子,又得岳丈為我報仇。真是苦盡甘來,莫大之喜!”

眾官聞知,都來賀喜。丞相就令安排酒席,答謝所屬官員。即日軍馬起程,不覺來到萬花店。丞相傳令安營。光蕊便同玄奘到劉家店來尋婆婆。那婆婆當夜得一夢,夢見枯木開花,屋后喜鵲頻頻喧噪。婆婆想道:“莫不是我孫兒來也?……”說猶未了,只見店門外光蕊父子齊到。小和尚指道:“這不是俺婆婆?”光蕊見了老母,連忙拜倒。母子抱頭痛哭一場,把上項事說了一遍,算還了小二店錢,回見丞相。丞相即令起程,將軟車護送婆婆與小姐,一同到了京城。進了相府,光蕊同小姐與婆婆、玄奘,都來見了夫人。夫人不勝之喜,分付家僮,大排筵宴慶賀。丞相道:“今日此宴,可取名為‘團圓會’。”真正合家歡樂。

次日早朝,唐王登殿。殷丞相出班叩首,將前后事情備細啟奏一本,并薦光蕊才可大用。唐王準奏,就命升陳萼為學士之職,隨朝理政。玄奘立意安禪,送在洪福寺內修行。后來殷小姐畢竟從容自盡。玄奘自到金山寺中報答法明師父。

不知后來事體若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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