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明帝國的榮光:抗日援朝1592
- 李浩白
- 3796字
- 2024-06-05 16:58:40
血星耀夜
名護屋內城新建關白府中的“黃金室”里,豐臣秀吉和一位須眉如雪、面容慈祥的玄袍老僧在榻榻米上對面而坐,正慢慢地品著茶。
這座“黃金室”是一間由黃金鑄造而成的寬大會客廳室:它的墻壁、地板、天花板都是由整塊整塊的純金鍛成的,甚至連紗門、紗窗的骨架也是金質的。人們一坐進這座廳室,立刻便會被里邊金燦燦的光華晃得幾乎睜不開眼。
喜好奢華的豐臣秀吉正是用它來向別人炫耀自己無與倫比的權勢與財富的——確實,在全日本,就連天皇所居的殿堂也只是由上好的花崗石砌成的。
“西笑大師!本關白親手為您沏的這壺‘櫻花茶’味道還可以吧?”豐臣秀吉滿臉謙笑地望著正舉杯品茶的玄袍老僧,話語間透著一絲難耐的期待。原來,這老僧便是日本第一高僧、京都相國寺住持——西笑承兌。
“當然!當然!關白大人親手泡的‘櫻花茶’當世實在無人能及啊——它的味道馥郁清醇,令人滿口留香,妙不可言!”西笑承兌捧著茶杯,瞇著雙眼,深深地回味不已,“想當年織田信長將軍在世之時,就一直對關白大人的茶藝贊不絕口——老衲能品嘗到您沏的寶茶,實在是不勝榮幸!”
“哪里……哪里……大師謬贊了!”豐臣秀吉聽了西笑承兌的夸獎,只是淡淡一笑,點頭謙謝而已。
然而,他今夜邀請西笑承兌前來,終究不僅僅是為了品茶。于是,隔了片刻,他才緩緩說道:“西笑大師不愧為我日本國首屈一指的禪教領袖啊!您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且又精通星相占卜之術,本關白一向都欽佩得很!”
一聽此言,西笑承兌捧著茶杯的雙手頓時一頓,他的目光凝視著杯里那碧綠如玉的茶水,一動不動。半晌之后,他才悠悠開口說道:“關白大人碰到什么難解之事了嗎?老衲靜待垂詢。”
豐臣秀吉卻不言聲,從榻榻米上慢慢站起身來,緩緩踱到黃金室的西窗前,“嘩啦”一聲將那扇水晶薄絲紗窗推開了。
西笑承兌聞聲微一抬頭,向他這邊望來。二人的目光一齊投向了窗外群星閃爍的夜幕,沉默不語。
隔了許久,豐臣秀吉仍靜靜地立在那西窗邊,仿佛是自言自語,又仿佛是在對西笑承兌說道:“今天上午有一個術士告訴本關白,說昨天夜里天空東北角有一顆碩大的流星,像血球一樣鮮紅奪目。它倏地便劃向了西北角的夜空……這是一場百年難遇的‘天降異象’啊!”
“本關白當時便細問那術士這場‘天降異象’的含義……可那術士似乎也是一知半解,對本關白支支吾吾,答得模模糊糊……唉,看來本關白心中的疑問,只有大師您才能剖析得清了……”
西笑承兌仍看著那窗外深深的星空,面色如古井沒有半分波動,顯得十分沉郁。
他緩緩捧起了茶杯,送到自己唇邊,慢慢呷了一口“櫻花茶”,輕輕長嘆了一口氣,道:“老衲昨夜也曾看到了這一幕……今天即便關白大人不屈尊請老衲,老衲也會不請自來告知關白大人的……”
豐臣秀吉慢慢轉過身,靜靜地看向西笑承兌。
西笑承兌透過面前那茶杯上的縷縷白汽,盯著窗外燦爛星空的深處,慢慢道:“請恕老衲直言,這‘血星耀夜’之象,乃不祥之兆啊!”
“哦?”豐臣秀吉的唇角掠過一絲驚愕,“此話怎講?”
“關白大人,此‘血星耀夜’,象征著明年年初我日本國必會發生一場慘烈的刀兵之災。老衲在此提醒關白大人要多加小心才是啊!”西笑承兌講到此處,方才將自己的目光慢慢從窗外收了回來,直直地望著豐臣秀吉的臉,“不過,您無須過慮。老衲的心底還有一絲疑惑:這‘血星耀夜’的天象,來得很是蹊蹺。它和我大日本國目前的國情絲毫對應不上啊!”
豐臣秀吉面色平淡如水,毫無表情地說道:“本關白愿聞其詳。”
“當今我日本國內,關白大人披堅執銳,歷時二十余年,用兵如神,肅清四域,降服諸侯,正本清源,一統天下,海內升平,國勢蒸蒸日上……”西笑承兌一臉疑惑地說道,“老衲冥思苦想,也猜不出哪一個‘大名’竟敢罔顧天意民心公然興兵作亂……這‘血星耀夜’所預示的刀兵之災又會從何而起呢?……老衲百思不得其解啊!”
西笑承兌口中所言的“大名”,就是指盤踞在日本國各州郡那些擁兵自重的封建領主和藩臣。一百多年前,正是由于他們在四方割據稱雄,才釀成了日本歷時百載的“戰國時代”。而今,豐臣秀吉已然收服了各地“大名”,戰國亂世自是一去不復返了,刀兵之災又從何而來?難怪西笑承兌搖頭不解了。
豐臣秀吉靜靜地聽他說完,干瘦的猴臉上突然浮起了一絲深深的笑意。
他踱回到西笑承兌對面的茶幾前盤膝坐下來,轉換了話題,淡淡地問道:“本關白相信,西笑大師的博學多才,在我日本國堪稱‘超群絕倫’了。卻不知大師您的佛學造詣,和遠在海疆之外的大明國少林寺高僧們相比如何?”
“唉!老衲才疏學淺,在日本國已是‘井底之蛙’,又焉敢與皇皇天朝的圣僧相提并論?”西笑承兌緩緩搖了搖頭,又無限憧憬地望向窗外西邊的夜空,“老衲其實一直盼望著自己在有生之年能乘舟越海西去大明國,前往嵩山少林寺恭聆諸位圣僧的點化呢……”
“嗯……西笑大師的這個愿望,本關白很快就可以幫您實現了。”豐臣秀吉深沉地一笑,笑得有些神秘。在西笑承兌驚愕的目光中,他又道:“你們佛教的前輩高人吉田兼俱曾講過:‘神佛之學,根源生于日本,舒枝展葉于中土大明,開花結果于天竺。’現在,本關白已下定決心,要將鄰邦朝鮮、大明國逐一吞并于我日本國版圖之內,實現織田信長將軍‘天下布武’的遺志!”
“什……什么?”西笑承兌一聽,心頭頓時一陣狂震:這關白大人今夜怕是吃錯了東西吧!怎么突然講起“瘋話”來了?不錯,豐臣關白的確是雄才大略、英武超凡,僅僅花了二十余年工夫,便掃平了國內六十六州的動亂和積寇——可是,豐臣關白大概還不懂得這區區的日本國六十六州,在那皇皇大明天朝的疆域之中,不過是小小的一角!照他們漢人的說法,豐臣關白時常炫耀的“削平六十六州積寇”的偉績,大概只相當于平定了明朝版圖之內六十六個鄉鎮的動亂而已!他們大明朝一個省的疆域就不知道要比我們日本國大多少——然而,豐臣秀吉居然想將鄰邦朝鮮、大明國逐一吞并,還要做什么“實現織田信長將軍‘天下布武’的遺志”,這豈不是在癡人說夢嗎?
他認真地盯了盯豐臣秀吉的眼神——那是一雙燃著熊熊欲焰的眼睛,仿佛在向外噴射著灼人的戾氣,非常狂熱,非常亢奮。看來,豐臣關白的的確確有幾分“走火入魔”了。
雖然知道得罪豐臣秀吉的后果很可怕,西笑承兌還是暗暗咬了咬牙,鼓起勇氣說道:“老衲記得,我日本國一百多年前那位曾經掃平群雄、肅清海內、一統天下的征夷大將軍足利義滿,是何等神勇無敵,又是何等威武雄壯——然而,面對無比強大的大明天朝,他也只能俯首稱臣、送表朝貢……難道一向心高氣傲、不可一世的足利大將軍是甘居人下的鼠輩嗎?連他都對大明國如此畏服,請關白大人亦要三思啊!”
“本關白的武功才略豈是區區一個足利義滿所能比擬的?”豐臣秀吉聽了他這番話,唇角頓時掠過一絲不屑,滿臉不以為然,冷冷說道,“他秉承祖蔭、坐擁雄兵,憑著世代貴胄之資,自然可以輕輕巧巧掃平諸藩,這又何足道哉?本關白以一介仆隸之身,投袂而起,一呼百應,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故能在二十年間肅清天下,豈非天命所歸?”
說罷,他頓了一頓,雙目一抬,直直地盯著西笑承兌,肅然道:“不瞞西笑大師,家母當年懷本關白時,曾經夢見一輪紅日破窗飛入她腹中。她醒來之后,請相士占卜吉兇。相士對她講:‘夫人所懷之子,貴不可言,乃是天照大神之嫡子,將來其赫赫威勢,必如日光普照,無處不及,無人能敵。’西笑大師請看,本關白今日所建之豐功偉業,不正應驗了那術士的預言嗎?現在,本關白就是將相士當年的預言全部實現——征服朝鮮、大明,將四海八荒盡行收入掌中!”
西笑承兌哪里會信他這番神神道道、自欺欺人的謊話,卻不敢反駁他,只得垂頭深深嘆道:“戰端一啟,兵連禍結,我日本臣民再無寧日矣。一切還請關白大人三思啊!”
頓時,黃金室中倏地靜了下來,靜得令人有些窒息。
豐臣秀吉沉默著,也不抬頭看西笑承兌,只是盯著他面前茶幾上的那只茶杯,隔了許久才道:“本關白聽說近來京都中西洋天主教的余孽們又死灰復燃、蠢蠢欲動……西笑大師身為佛門領袖,對這些異教徒破壞了我日本佛門正統的行為只怕也是頭痛得很吧!”
“是啊!近來,這些異教徒們大倡妖言邪說,擾得我日本國內的善男善女人心浮動、歧念橫生……老衲恭請關白大人施以雷霆手段,盡行驅除日本境內的西洋異教徒,還我佛門一片清凈之地!”西笑承兌急忙雙掌合十恭敬地講道,“我日本四萬佛門弟子必將對您感恩戴德、沒齒難忘!”
“驅除西洋異教徒,維護日本佛門正統,這個好說。本關白明晨便可頒下一道手令,費不了多少工夫便可徹底解決。只是——”豐臣秀吉忽地拖長了聲音,似笑非笑地抬眼看向西笑承兌,悠悠說道,“此番征伐朝鮮、入主大明之事,本關白志在必行。為了團結我日本臣民上下一心共同對敵,本關白希望作為我日本國鎮國之教的佛門眾弟子,能夠在您的領導之下,廣開法壇,在民間多多宣講我日本國凌駕于朝鮮、大明之上的正當性,多多發動各州郡的青壯男子舍身為國投入到這場‘圣戰’之中!西笑大師對此意下如何?”
“這……”西笑承兌臉色一僵,在猶豫之際,抬頭一瞥,卻見豐臣秀吉雙眸之中的凜凜寒光已似利劍一般直逼而至!他心頭一跳,只得戰戰兢兢俯首答道,“老衲知道應該如何去做了。”
聽到西笑承兌這般回答,豐臣秀吉鐵青著的臉色才緩和了下來。他哈哈一笑,端起茶壺,親手又為西笑承兌斟上一杯熱茶,顯得十分和氣地說道:“來,來,來,請西笑大師繼續品茶……”
西笑承兌推辭謙謝之際,心中一個念頭卻是閃電般一掠而過:看來,這“血星耀夜”的兇象并沒有顯錯——從今夜起,日本國一場慘烈的刀兵之災果然是在劫難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