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向不甚熟悉,可平日里陳綏和這些兄弟姊妹是可以說出幾句場面話的,但眼下二人想說一句真心的陳情卻一句都說不出來。
直到陳斯茂率先開口,“我無事,只是輕傷,我還要陪你去商議你的婚事呢。”
他的聲音溫溫柔柔間又不難察覺到一絲虛弱,偏生是這一分的虛弱讓陳綏倏然砸落一滴淚,也就一滴,她極快掩飾著,點點頭說,“五哥哥好好養傷,我明日再來看你。”
從陳斯茂房間離開,陳綏將自己的情緒捋好,就看到長風匆忙從客棧一樓走出去,這才發現祁明緒將整個客棧都包了下來。
她追著步子去趕長風,到一樓時已經看不到長風的身影了。
她想不明白祁明緒今日的舉動,忽而又想起他離開前的那句話,心緩慢停了一拍,他是什么意思?
如今因為陳斯茂受傷的事,他們得在此休整到他傷勢好才能上路,少說也要個把月。
想了想,陳綏隨手找到祁明緒帶來的人一問,“祁太子去哪兒了?”
那侍衛搖了搖頭,“屬下不知。”
“長風呢?”
“屬下不知。”
“祝淮呢?”
“屬下不知。”
……
陳綏將臉一沉,似想到什么又問,“孤影的去向你總該知道了吧?”
“屬下不知。”
她轉頭便坐在了客棧一樓的正中間位置上,“紫堇,你替我拿點吃的,我今日便坐在這兒等著他來。”
紫堇微微有些無奈,但她眼下確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能應下。
祁明緒的從外回來時,外面打更的人已經打了三更了,長風跟在他身后。
他甫入客棧一眼就看到了趴在桌子上睡著的陳綏,臉上的疲憊都遮掩不住他瞬間冷下來的神色,他快步走過去,就看到了陳綏緊皺的眉頭和不安的表情。
紫堇撐著腦袋的手微微滑下,腦袋一跌眼睛睜開,看到了祁明緒的身影,從座位上站起來,強忍著睡意低聲說,“殿下今日等了您一日,怎么說都不肯回去,說是無論如何也要等到您回來。”
看著困倦趴睡在桌子上的女子,祁明緒的眼神一軟,他伸手抱起女子,腳步輕緩又平穩地往樓上的客房走去,紫堇快步走在前面替他們打開房門,看著二人走進去,長風攔住紫堇,將門關上。
紫堇皺著眉,便聽到長風說,“你們殿下已經醒了。”
門內,祁明緒動作輕緩地把陳綏放在床上,見少女沒有半分要醒的跡象,他伸手替她脫了鞋襪,又溫柔將被子蓋好。
依著床沿坐下,看著少女的睡顏,她的眉眼一如當年,只是那微攏的眉看得他也眉頭一皺,忍不住伸手去替她緩緩將眉頭舒展開來。
直到她的眉漸漸松開,臉上的不安也緩下,祁明緒將手從她的臉上拂過,便看到一雙漆黑的眼眸定定地瞧著他。
只將他看穿、看透。
祁明緒的身子微微一僵,陳綏坐起身來,臉便對著祁明緒,透過他幽深的眼,她看不到任何情緒,只有平淡、毫無起伏。
“殿下下回若是困了,記得回房來睡。”
他只瞧了一眼陳綏便不再多說,溫聲道,“天色不早了,歇息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說。”
陳綏看著他轉身的背影,眼角掃到他腰間的玉佩殘影,鼻尖的那抹清香似有若無,在她強撐起的清明中困倦卷席而來,那道背影漸漸模糊,直到陳綏緩緩睡去。
在夢里,陳斯桓緩緩走到那個少女身邊,他揚著笑揮著扇子,站在廊下、風流倜儻的翩翩公子,他身上還是那身青色的衣裳,滿眼的笑意看著陳綏,“小九兒,要歡愉……”
陳綏看著他,眸光熠熠,用力地點了點頭,“七哥哥,你也要歡愉!”
翌日……
長風看著站在自己面前一身青色衣裳的人,他瞧著溫潤又祥和,身上有一股很濃的書香之氣,和自己這種武夫出身的大不相同的氣息,可他的手上拿著一把木制的戒尺,那戒尺瞧著厚重得很,而且還有描金的紋路,他這樣站在祁明緒的房前,長風不得不提高警惕。
這人也奇怪,他來便只站在這兒,一動不動,也不說話,只是含笑和長風作揖以示有禮,之后便只站在這兒,這趨勢一瞧便知道是來找祁明緒的,可長風從未見過此人。
直到長風聽到室內一聲聲響,他急忙推門而入,祁明緒起了床,昨夜從陳綏屋里回來時已幾近卯時,這一覺睡到巳時正,他眼中清明還帶著一絲淺淡的笑意。
長風直覺門外之人不簡單,他入內便低聲同坐在床邊的祁明緒說,“殿下,門外有個人,辰時便站在那兒了,站了一多半時辰了,瞧著像是找您的。”
他眼眸微抬,“何人?”
“屬下不認識,他瞧著是個讀書人,可手上還拿著一個描金的紫檀木戒尺。”長風一壁替祁明緒穿衣整裝,一壁開口。
描金的紫檀木戒尺……
祁明緒微微抬頭,瞧著長風,眉宇微微凝滯,將衣裳更換,乃頷首道,“你請他進來吧。”
請?長風很少能在祁明緒的口中聽到這個字,能用上請的,那必然不是什么簡單的身份了“是。”
祁明緒站在屋里,聽著門開門闔,那身影便這樣走了進來,他見來人之勢,目光落在他手上所持的那柄戒尺上,而后上前二步瞧著從容不迫緩緩而來的人。
一身青衣拱手作揖,“師兄。”
他神色淡然,亦將禮做到位。
柏從是藏文苑的管事人,可他同樣也是陳帝的學生,既受陳帝令管束二人也是二人的師兄,祁明緒這一禮,柏從自然是受得的。
他輕聲應下祁明緒這一禮,拱手回禮道,“師弟。”
長風看著這一幕,驚愕地站著不知該做些什么,又覺得有些怪異。
“先生有一問,令我前來尋你。”柏從淡然開口。
祁明緒挺直了脊背,他微微垂眸,“師兄請說。”
“五年前你臨別前一諾可曾遵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