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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情深

元興十年,大將軍程裕意欲謀逆,未遂。程裕及其四子按刑處斬,程家依律查抄。名揚天下的大將軍府就此沒落。

父兄被殺,程家被抄,長姐自盡。

程家二小姐,靜安王府世子妃,程明萱,整個孕期就是在這樣一個接一個的壞消息中度過的。

靜安王世子元曄憐惜妻子,衣不解帶地細心照料,平日里也是時時寬慰。

為了腹中骨肉,程明萱不得不堅強地撐下去。

眼看就要到臨盆的日子了,卻和世子的妾氏鄭蘭兒有了口角,被氣的早產。

萬幸最后有驚無險。

元興十一年,二月十二,程明萱平安誕下一女。

但是因為孕里多思,以至孩子先天體弱,身邊始終離不開大夫。

世子給取了名,叫靖寧,希望她能平安順遂。

孩子滿月之時,程家人身上都有重孝,不適合登門。

掌管程家諸事的四小姐程明安,問了母親崔氏的意見后,備了一份滿月禮,安排侍女青衣送過去。

青衣回來后說,小小姐瘦瘦小小的,吃的也不多,哭聲跟小貓叫似的。好在府里大夫說了,只要細心養著,將來雖會有些體虛,但無性命之憂。

五月十五,是程家三少爺的生忌,原本程明萱要與明安一同前往永安寺的,只是臨出門前,孩子又發熱了。

程明萱只能讓侍女木藍代替前往。

明安聽說孩子病了,很是掛念,囑咐木藍,好生照顧。

過了兩日,孩子情況好轉以后,程明萱派了齊嬤嬤來程家送信。

齊嬤嬤看著冷冷清清的莊子,再想到過去大將軍府的煊赫,心緒難平。

齊嬤嬤先去拜見老夫人,侍女說吃了藥剛剛睡下,齊嬤嬤在外頭院子磕了個頭,就去了程夫人崔氏的院子。

齊嬤嬤是崔氏的陪嫁丫頭,跟著崔氏到了程家,然后又隨著二小姐到了靜安王府。

兩人說了會話,崔氏的精神也不是很好,明安就讓崔氏歇著了,帶著齊嬤嬤去了偏廳。

明安細細問著二姐和孩子的情況,聽著齊嬤嬤娓娓道來,一顆心才放下。

明安叮囑齊嬤嬤,“姐姐身居王府,難處肯定會有很多,若有什么事,一定記得告訴家里一聲,多個想辦法的人也是好的。有什么便說什么,不要瞞著,否則我從別處聽說了,只會更憂心。”

齊嬤嬤猶豫了一下,說道,“世子爺一直陪著世子妃,照料的很是細致,確實是再好不過的了。便是有那沒眼力價的人,世子爺也就先打發了,礙不到世子妃的眼。”

明安聽著齊嬤嬤話中意思,問道:“可是鄭氏生事了?”

齊嬤嬤苦笑一聲,“鄭氏原就憑著自己與世子爺之間的表兄妹情誼有些張狂。給世子爺生了庶長子后,更是不安分。下人們見得多了,難免有閑話落在世子妃耳中。世子知道后,就不許她到世子妃跟前了。”

明安長嘆一口氣,“只要世子待姐姐好就行,現在程家情境如此,免不了會受些委屈,你們平時伺候在旁,多勸解姐姐一些,無關要緊的小事就不要走心了。”

齊嬤嬤點了點頭,“世子爺待世子妃是沒話說的,只是……只是待小小姐就不如小公子了。沒有抱過幾次小小姐,卻每日都會去看小公子。雖是庶出,到底是長子,大概不一樣吧。”

明安按按眉心,“都是世子的孩子,他偏疼哪一個,別人也無可厚非,不要想太多,平日里你們幫著姐姐,仔細看顧著靖寧。”

齊嬤嬤看著明安,當年那個只知道吟詩作樂的小女孩,如今要一個人撐起這個敗落的程家,事事都要掛念,不由心中傷感,屈膝一拜,“四小姐放心,奴婢們會妥善照顧世子妃和小小姐的。”

齊嬤嬤走后,明安回到書房時,韓晏正坐在窗邊看著兵書。

年幼時,明安喜歡讀兵書,可是母親并不贊成。明安就將兵書的封皮換了,又做了些掩飾,平時就夾在自己看的書中。

這次離開程家,除了日常衣物,明安只帶走了自己書房里所有的書。

書籍眾多,內容繁雜,廷尉府的官差只看了封面,就沒再管。

父親程裕的書房,在詔書宣讀的當日就被查封了。

小時候的一時興起,陰差陽錯地將程家最后的兵書帶了出來。

程家的孩子還小,暫時用不到。等他們再長大一些,京中也沒有那么多人關注程家的時候,就教給他們,程家骨血里的東西是要傳承下去的。

如今,只有韓晏來看了。

于是每日,書房一端明安料理家事抄寫經書,另一端韓晏就捧著兵書仔細研讀。

明安坐在日常理事的桌子前,翻開了賬本,人卻走了神。

一旁研墨的侍女綠柳,看到明安對著賬本發呆,小聲問道:“小姐,出什么事了么?”。

韓晏聽聞,抬頭看向了明安。

明安搖頭,“沒事,就是想到齊嬤嬤說的話,覺得時移世易,人心難測而已。”

綠柳略一思索,“小姐是在說鄭氏嗎?”

明安理了理袖子,“我記得第一次見她,是張太傅家的老夫人過壽。她跟在靜安王府郡主的后面,怯生生的,那時的她雖有點小心思,但也無傷大雅。

后來我去王府看姐姐,再見到她的時候,也不過才幾年光景,眼中只剩精明算計了。當日她去請安,和姐姐發生爭執,以至動了胎氣。若不是同日姐姐也生了,怕是王妃會對姐姐心有芥蒂吧。”

綠柳輕聲驚呼,“她總不至于,用自己的孩子算計二小姐吧?”

“后宅的陰私,我雖沒見過,卻也聽過太多了。為了目的不擇手段的人比比皆是,鄭蘭兒并不是一個安分守己的人。”

綠柳想了想以前見到鄭蘭兒的情景,不由感慨,“也是老天在幫二小姐,讓她算計落了空。不是說,如今世子都不許她去二小姐跟前么,即便她想做什么,怕也是不成了。”

明安輕輕頷首,“希望是這樣吧。”

韓晏看著明安擔憂的樣子,“可是覺得她有不妥之處,那我去查查?”

明安想了想,“不必了,姐姐不是無能之輩,自保能力還是有的,還有齊嬤嬤他們在,想來應該不會有什么問題。”

明安皺著眉頭,繼續去翻查賬本了。

程家被抄,一應田產鋪子都沒了,帶出來的東西勉強夠維持兩三年的。

雖然崔家、靜安王府和其他姻親都送了不少東西來,但到底,程家還是要自己立起來才行。

建康城中肯定是不行了,明安只能打發家中下人去往青州、江州一帶開鋪子,順帶著探聽消息。

韓晏知道自家小姐心里是有籌謀的,故此,這半年來,也在盡力收攏一些可用之人。

離開書房后,韓晏就吩咐了人,去悄悄盯著靜安王府。

半個多月后,靜安王府的后院果然又出事了。

鄭氏的孩子突發疾病,恰好那日小小姐身體不適,府里的大夫都在世子妃院中。

因為鄭氏不止一次用孩子邀寵,每次說病,其實根本沒事,只是為了讓世子過去看看。

那日,小小姐癥狀格外嚴重,高熱不退,還時不時抽搐。

世子妃很不耐煩,吩咐下人不必理會。

后來,還是齊嬤嬤勸著,派了個大夫過去看看。

沒想到,這回小公子是真的病了,還病的不輕,差點耽誤了孩子的醫治。

王妃發了好大的脾氣,將孩子抱去她的院子里養了,連帶著對世子妃的態度都不是很好。

韓晏知道的時候,已是幾日過后,但還是向明安稟報了一下。

明安聽韓晏說完,心中很是疑惑,“鄭氏沒有借機鬧事?”

“確實沒有,她最近都很安分,據說每日除了去王妃那里瞧瞧孩子,其余時候連門都不怎么出。”

“世子待她一般,那個孩子是她最大的依仗,現在被王妃抱走,她怎么會什么都不做呢?”

明安沉思半晌,這兩個孩子總是有這么多的巧合,一同出生,一同生病。

看上去沒有什么不對,但就是感覺有不妥。

明安吩咐韓晏,“告訴齊嬤嬤,小心提防著鄭氏,她也許在謀劃什么。”

七月初,齊嬤嬤匆匆趕來,整個人臉色嚴肅,說是給四小姐請安。

一見到明安,撲通一聲,齊嬤嬤就跪下了。

“四小姐……”話還沒說出來,人就抖的不成樣子了。

明安被齊嬤嬤地樣子嚇到了,心中驟然一緊,忙問道,“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齊嬤嬤擺著手,哭著說,“世子妃沒事,是小小姐有事,不,是小公子……”

明安聽的很是困惑,就讓綠柳和青衣,把人先扶起來坐下,喝了杯茶,順順氣。

“別著急,你慢慢說。”

齊嬤嬤現在想想昨日的情形,仍然覺得,太不可思議了。

“昨日世子和世子妃一同去給王妃請安,世子讓人把那個庶子抱了出來。說世子妃是小公子的嫡母,以后也是要世子妃來教養的,不要太生疏了。

世子妃雖然不大樂意,但是當著王妃的面也不好說什么,就把那個孩子接過來抱著了,結果……”

齊嬤嬤地表情變幻莫測,“結果,我看到那個孩子,竟然和三少爺小時候長的七分相象。”

齊嬤嬤是程家舊人,口中的三少爺,自然指的是明安的嫡親哥哥。

明安聽聞,驚得失手打翻了桌上的茶盞,污了書本。

綠柳也是倒吸一口氣。

青衣還沒有反應過來,只是趕忙把書本拎了起來,想要放在旁邊的案幾上。一轉身,才明白齊嬤嬤話里的意思,頓時呆住了。

書本“啪嗒”掉在地上的聲音,才讓屋里的幾個人回過神來。

明安表情嚴肅,一字一句地問,“你是說,世子的庶長子,長得像三哥?”

齊嬤嬤哽咽,“是,三少爺是奴婢帶大的,所以奴婢不會看錯。”

程三公子出事前,也已經一年多沒回建康了。

這個孩子自然和他沒有關系,那就只能是……

有人膽大包天,換走了姐姐的孩子。

明安怒火中燒,厲聲道,“當日,二姐和鄭氏在同一間房里生產,我就問過你,可有異常,你是怎么向我保證的?”

齊嬤嬤從椅子上滑下來,重新跪在地上,整個人焦躁不安。

“那天,奴婢確實什么都沒有發現,奴婢……”這件事情太過匪夷所思,齊嬤嬤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明安揉著額頭,想了一會,先問道,“剛才的話,你可跟二姐說過?”

齊嬤嬤連連擺手,“沒有,世子妃從孕中就連番受了幾次刺激,大夫叮囑過,切不可再有大喜大悲。奴婢思慮了一夜,今天尋了個借口出來,未曾驚動世子妃。”

“你把當日的情形仔仔細細地說一遍給我,一點都不要漏。”

齊嬤嬤回憶起了程明萱生子那日的情形:

那日,鄭蘭兒來請安,世子妃原本不打算見的。可是去打發她的人回話說,是王妃讓她來給世子妃送東西。

世子妃只能讓她進來。

鄭蘭兒說,是王妃讓她來向世子妃請罪的,喋喋不休地說了許久。

說著說著,她還拉住了世子妃的胳膊,世子妃隨手揮開了她。

當時鄭氏也有了八個月的身孕,這一揮手,鄭氏身子不穩,摔倒了,當時就見了紅。

一時間,也不好挪動,只能抬去旁邊的屋子,再派人去叫穩婆過來。

誰料,穩婆還沒有到,世子妃的肚子也開始疼了。

府里有兩個穩婆是隨時候著的,可是事發突然,有一個穩婆家有急事,并不在府中。

一個穩婆,兩個產婦,最后只能都放在一間房里了。

世子爺外出辦差,不在府中。

沒過多久,王妃就來了。

再后來,那個出府辦事的穩婆也趕了回來。

屋子小,人太多太亂,其余人就被打發了出去,讓在門口候著,聽吩咐辦事。除了穩婆外,當時世子妃身邊,只有奴婢、木蓮和木藍在。

后來世子妃的情況不大好,穩婆說是需要用人參。

恰好世子妃懷孕之初,夫人曾送了一株兩百年的人參過來。

我便打發木藍去找,可好一會不見回來,世子妃的聲音越來越弱,穩婆還一直在催。

我就只能自己去了庫房。

等我拿了人參回去,就看到世子妃已經生了。

穩婆說,世子妃力竭,孩子一出生,她就昏過去了。

當時,鄭氏還沒有生,過了一會,鄭氏的孩子才出生的。

明安一邊聽著,一邊在心里細細思量,“二姐推開鄭氏的時候很用力?”

齊嬤嬤苦笑,“那段時間,世子妃茶飯不思,勉強吃兩口也是為了孩子,走幾步路都喘的人,哪里有什么力氣。”

“當日你看眾人,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那日事發突然,一片忙亂,奴婢根本沒有多留意別人。”

“你不在二姐身旁的時間,有多久?”

“不到一炷香。”

“你出去之前,穩婆是說可能會難產?”

“是,世子妃沒有力氣了,穩婆說情況不好,讓我趕緊去拿人參。木藍去了許久都沒回來,我過去一看,是木藍記混了地方。”

“二姐孩子出生的時候,身邊只有木蓮在?”

“是。”

“你再進去的時候,鄭氏的孩子還沒生,是你親眼看到的?”

齊嬤嬤一楞,“我一進去,只顧得看世子妃了。過了一會,聽到鄭氏那面接生的穩婆說孩子生了,然后就聽到哭聲了。”

明安看向齊嬤嬤,“木蓮和木藍最近可有異常?”

齊嬤嬤,“木蓮偶爾會對著小小姐發呆,先前我還以為她是在擔憂小小姐,現在想來……哎!”

明安吩咐,“這件事我要好好想想,姐姐那里暫時先瞞著,你回去后仔細查查木藍和木蓮,但不要打草驚蛇,明白么?”

齊嬤嬤點頭應是,“奴婢明白。”

明安坐在窗前考慮了一會,讓人把韓晏找來,將此事告知他。

韓晏驚愕不已,“鄭氏為什么要這么做?”

明安搖了搖頭,她也想不明白,鄭蘭兒為什么要這么做?

她用自己的女兒換了長姐的兒子,可將來長姐會有其他的孩子,靜安王府也落不到她的手上。

假使她真的生了兒子,用庶子謀得了嫡長子的位子,將來她的孩子也是不可能認她,她也越不過姐姐去。

一旦事情敗露,就會要性命之憂。

冒著天大的風險,做這樣的事,到底想要得到什么?

而且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明安低頭沉思,指尖一下一下輕點桌沿,“木蓮是程家家生子,如何輕易被人收買了去?還有木藍,木藍她……?”

綠柳有些迷惑,“木藍當時并不在房中,難道她也有嫌疑?”

“木藍是個再謹慎不過的人了,人參這么貴重的東西,為什么會記錯地方?如果不是她遲遲不歸,齊嬤嬤也不會被支走。”

綠柳恍然大悟,與青衣面面相覷。

明安:“只是齊嬤嬤離開的時間不過一炷香,鄭蘭兒怎么能保證兩個孩子都出來呢?”

疑問太多,明安決定從最簡單的地方下手。

吩咐韓晏道,“當時在屋里的幾個人,肯定都逃不脫干系,你先去查一下兩個穩婆,還有木蓮和木藍的家里人。人手不夠就去找程管家,務必要快。”

不到一天,韓晏就來回話。

“兩個穩婆都死了,都是意外,趙婆子是三月死的,另一個吳婆子是上個月死的。”

明安眉頭微蹙,“都是怎么死的?”

“趙婆子是吃醉了酒,不小心掉到河里淹死了。吳婆子,是因為兒子欠了賭債,要債的上門鬧事,一時失手給打死了。”

明安冷笑,“竟然都死了,還有什么?”

“后頭死的那個產婆,吳婆子,她兒子欠了賭債,賭坊的人上門要債,她兒媳將她私藏的珠寶首飾拿了出來抵債。誰知她看見就要往回搶,混亂之間,被人失手一推,撞在井檐上,死了。不過因為那匣珠寶中俱是精品,她的兒媳交給賭坊的人之前,私藏了一對手鐲,被我的人一嚇唬,就交了出來。”

明安看著韓晏放在桌上的鐲子,透明晶瑩,色澤均勻,的確不是凡品。

次日,綠柳去靜安王府探望靖寧,順帶找到齊嬤嬤辨認。

齊嬤嬤仔細看了好幾遍,確認道,“這是鄭氏的,我還記得她被收房的第二日,來給世子妃請安的時候,就帶著這個。”

綠柳將鐲子收好,又問道:“木藍和木蓮,可有異常?”

“我趁著她們當差,悄悄翻過她們的東西,沒有發現什么。”

綠柳點點頭,環顧了一下周圍,輕聲問道:“王府里可還有得用的人?”

“有。”

“明日上午,找個機會,讓人悄悄綁了鄭氏身邊的李嬤嬤,帶到二小姐那里,不要驚動府中其他人。過了晌午,小姐會親自過來。”

綠柳回去后,將事情一一稟告。

韓晏疑慮,“小姐,不用再細查了么?”

“鄭蘭兒出身不高,世子無寵,那樣貴重的物件,她怕是也拿不出幾件來。能拿去收買產婆,那就是說,孩子被換一事,她是知情的,并不是下人們私自行事,不會冤枉了她。”

“孩子出生之時,在產房中的人,如今已經死了兩個,難保其他人不會出什么意外。況且,二姐現在一門心思在孩子身上,感情一日深過一日,還是應該盡早將真相告知于她。”

韓晏,“那木藍呢?還沒有證據證明此事與她有關。”

明安沉思,“她與木蓮日日在一處,不可能沒有察覺木蓮的異常,卻未曾透漏,以至釀成大禍,她也罪責難逃。算一算,她的年紀也到了,若明日查清她確實不知情,就讓姐姐給她一個恩典,放出去嫁人吧。”

轉天,一身侍女打扮的明安到了靜安王府。

綠柳解釋說,昨日來送東西時,一時大意,落下了夫人特意給世子妃準備的補品,今日只能再來一趟。

門口守衛認得綠柳,沒有多問,就放行了。

明安到的時候,程明萱正在照顧靖寧。

程明萱看到突然出現的明安,很是詫異,“這是出什么事了?你怎么會來王府?”

明安看著憔悴的二姐,心中很是不忍,猶豫了一下,還是將近日來查到的事情,全都告訴了程明萱。

明安拉著程明萱顫抖的手,輕輕安撫,“姐姐,還好事情發現的及時,我們都來得及。”

程明萱被這消息驚的兩耳發鳴,目光呆滯,好一會才失聲哭了出來。

“怎么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煦兒才是我的孩子。可是他都快半歲了,我只抱過他一次。上次他生病,我也沒有去看他,大夫說那次很驚險,我差點就看不見他了。”

“姐姐要保重身體,切不可過于激動。雖然有些想法不應該,但是,起碼我們知道,姐姐的孩子其實是健康的。”

程明萱心中百感交集,眼淚止不住地落下來。

等程明萱情緒稍微平復了一點,明安道:“鄭氏身邊的李嬤嬤,我讓人綁來了,當日的事情,她應該是清楚的,姐姐可要見她?”

程明萱聽到明安提及鄭蘭兒,恨得咬牙切齒。

“我從未磋磨過鄭氏,我倒要問問,她為什么這么做?”

明安陪著程明萱梳洗了一下,讓人把李嬤嬤帶進來。木藍和木蓮也在屋里,綠柳和青衣悄悄分站在二人身側。

剛把堵在李嬤嬤口中的布料取掉,她就叫嚷了起來。

“世子妃,我是王妃娘家的人,平日里王妃對我也是多有恩賞,你怎么敢這么對我?”

程明萱想到印象中那個模糊不清地男嬰,目眥欲裂,“我管你是從哪里來的,哪一家的規矩,奴才敢對著主子大呼小叫,掌嘴,給我狠狠地打。”

李嬤嬤還想說什么,齊嬤嬤卻沒有給她機會,走上前去,連續幾個耳光,手勁之大,臉龐很快紅腫一片。

齊嬤嬤一連打了二十來下,明安才開口,“先停了吧。”

然后看向倒在地上的李嬤嬤,直截了當地說,“我今日,只問你一件事,二月十二那日,你做了什么?”

李嬤嬤從劇痛中緩過神來,突然聽到“二月十二”,整個人都哆嗦了一下,目光游移,“那么久以前,我早就忘記了。”

程明萱看著李嬤嬤躲閃的目光和心虛的語氣,立刻就知道,妹妹說的都是真的,她的孩子,真的在生產那天被人換了。

整個人的力氣都被抽空,癱坐在椅子上,心中再無僥幸。

明安:“當日房里的兩個產婆,一個三月死了,一個六月死了,你覺得你會活到什么時候?”

李嬤嬤聽到后,恐慌極了,“你說什么,他們都死了,怎么可能,怎么會死呢?”

“做了不該做的事,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自然有人要他們的命。”

李嬤嬤想起,有一日,她突然腿軟,險些滑入湖中,當時雖然覺得奇怪,但沒看出來什么,還以為是自己運氣不好,現在想來,是有人要殺她?小姐要滅她的口?

李嬤嬤心思百轉千回,面上的表情變了又變。

明安將那對鐲子扔到了她的面前,“你不要告訴我,因為鄭氏生了孩子,連自己壓箱底的首飾都賞出去了。”

李嬤嬤的手微微發抖,她不能承認,一旦認了,就是死。

她還死撐著,“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程家好大的威風,如今被人抄了家,程家四小姐還敢跑到靜安王府耍威風。”

明安讓人堵上了她的嘴,轉頭看向一旁不停哆嗦的木蓮和目瞪口呆的木藍。

“木藍,你可有話要說么?”

木藍心中發慌,今日四小姐易裝前來,聽四小姐話里意思,定是生產那日出了什么紕漏,而且不是小事。

木藍匆忙跪下,“四小姐,奴婢真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按說姐姐生產那天,一時著急,慌亂中找不到東西也是情有可原。只是你自小沉穩仔細,這不像是你會犯的錯。”

木藍:“人參是奴婢放在庫房的,奴婢明明記得位置的,可是那日去找,卻不在了。奴婢絕不是有心耽誤的。”

“庫房的鑰匙都有誰有?”

“鑰匙有三把,分別在世子妃那,齊嬤嬤和奴婢。”

木藍百口莫辯,急的滿臉通紅。

明安:“程家不留叛主之人,此事過后,你們的家里人也不可能再留在程家,是單純攆出去,還是發賣到蠻荒之地,端看你們怎么做了?”

木藍還未說話,旁邊的木蓮卻腿一軟,癱倒在地,涕淚橫流,不停地磕頭,“四小姐,奴婢罪該萬死,求您,求您放過奴婢的家人……”

“說些我想聽的。”

“是,是奴婢一時鬼迷心竅,和王府里的管事李福有了私情,不慎被鄭姨娘看到,她威脅奴婢,說不這么做的話,就把這事告訴王妃,讓王妃處死李福。

奴婢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李福去死。而且李福說……說程家出了事,世子妃的孩子,前途不明,萬一哪一天被遷怒,可能就沒了命。換了以后,雖然沒有嫡子之名,起碼可以活著。奴婢就……”

“奴婢這些日子,日日惶恐不安。奴婢愿意以死謝罪,還請世子妃和四小姐看在奴婢家人一向忠心的份上,饒了他們?”

“你在整件事中都做了什么?”

“鄭氏要我看產婆的暗示,支開齊嬤嬤和木藍,奴婢就偷了木藍庫房的鑰匙,提前將人參換了地方。”

程明萱怒火中燒,氣得不行,自小一起長大的人,竟然這般輕易就背叛了她。

明安讓人倒了一杯溫水過來,親自喂給姐姐喝。

程明萱喝了半杯水,氣息才沒那么急促了。

吩咐齊嬤嬤,派人去請世子過來。

元曄進門看到屋里的情景,很是奇怪,“這是怎么了?”

程明萱看向木蓮,“你把剛才說的,再跟世子爺說一遍。”

木蓮把所有的事情一一道來。

元曄氣得摔了手邊的茶盞,“狗膽包天的混賬東西。”

程明萱指著李嬤嬤,“她什么都不肯說,畢竟是王妃娘家的人,我不方便審,就交給世子了。”

元曄冷冷地看了一眼李嬤嬤,叫了近身侍衛進來,吩咐道,“讓她把知道的都吐出來,我就在這里等著你們回話。”

侍衛帶了李嬤嬤出去。

不過半個時辰,就拿著畫了押的口供過來。

鄭蘭兒早有預謀,與木蓮相好的管事,是鄭蘭兒安排過去的。

她用自己的大半私產,提前買通了在府中的穩婆,趙婆子。

她特意等到世子不在府中的日子。

先是給另一個穩婆吳婆子,送了消息,把她支出府去。

然后喝了半碗催產藥,又帶上放了麝香的香囊,去見世子妃。

言語動作間,故意惹怒世子妃。世子妃本就快要生了,兩廂刺激下,便提前發動了。

之后等趙婆子確定程明萱快要生時,就用人參為借口,將木藍和齊嬤嬤先后支了出去。

人參是暗號,鄭蘭兒這頭聽見,就喝了第二碗催產藥。最后兩個孩子果然先后出來,差不了幾息。

當時房中的人,除了暈過去的世子妃,就只有另一個穩婆吳婆子,對換子一事,事先完全不知情。

孩子換了以后,李嬤嬤就威脅吳婆子,如果她敢說出去,就說她是同伙,還說在來前,已經讓人在她的行禮中放了金銀珠寶。

吳婆子嚇懵了,等反應過來,木已成舟。

鄭蘭兒掩住了孩子的口,不讓他哭。等齊嬤嬤進來一會后,才假裝剛生。

孩子就這么被換了。

鄭蘭兒被侍女帶過來,一進門,看到滿面血污的木蓮,就明白自己做的事暴露了。

輕笑一聲,才半年時間,怎么這么快就發現了呢,可惜她的一番籌謀了。

世子元曄將口供扔給她,“你有什么要說的?”

鄭蘭兒仔細看了看,問道:“為什么?”

元曄沒有想到她說了這么一句,很是莫名其妙,“什么為什么?”

鄭蘭兒滿是深情地看著元曄,“我費盡心機才與世子有了肌膚之親,如愿以償地進了后院。可世子好狠,自打我入了后院,一次也不曾在我房中過夜。我們一起長大的情分,您一點都不在乎么?”

元曄皺了皺眉頭,“你客居于府時,我與你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何來一起長大的情誼?你用那種齷齪手段算計了我,看在母妃面子上,不得不納你進了后院,你還有什么不滿足?”

“滿足,你要我在后院安靜等死,看著你對別的女人百般寵愛,卻問我為什么不滿足?”鄭蘭兒面目猙獰地大笑起來。

鄭蘭兒轉頭看向程明萱,惡恨恨地瞪著她,“以前你是大將軍府嫡女,我只是六品小官家的女兒,你壓我一頭便也罷了。可是程家倒了以后,你不過是個逆犯之后,世子爺卻依然待你如初,憑什么,我不服。”

程明萱想到自己養了半年的那個女孩,“你簡直喪心病狂,我以為靖寧體弱,是因為我孕中情緒反復造成的。沒想到竟然是你為了和我同一天生產,喝了催產藥所致,你可知道,大夫說,這個孩子將來不好活么?”

鄭蘭兒大笑起來,“那又怎樣,有了孩子,爺也不曾多看我一眼,一點用處都沒有的,要他干什么?

我只要一想到你的孩子,在我這里長大,你天天見到他,卻漠視他的存在,只要一想到這,我就覺得很開心。

上一次,聽說我生的那個病重,我就特意給你的兒子喂了蜂蜜水,看他在那里上吐下瀉,你不知道我有多痛快,你怎么就那么好心,讓大夫過來了呢,為什么要救活他?”

說著說著,又低聲哭了起來,呢喃著,“為什么姨母要接我來建康?如果我一直在錦州長大,就不會知道建康的富庶繁華,不會知道王府的錦衣玉食,就不會妄想這一切。姨母賞了我那么多珠寶有什么用,我戴給誰看?我就和匣子里的珠寶一樣,被關在里面,眼睜睜地看著光澤一點點被磨滅……”

鄭蘭兒已經瘋魔。

事情既已明朗,如何處置就是靜安王府的事了。明安不宜久待,細聲開解了程明萱幾句,就準備走了。

出門前,明安特意看了元曄一眼。

明安三人慢慢向府外走去。

元曄身邊的侍衛追了上來,“四小姐,世子請您過去一敘。”

明安點頭,“好,帶路吧。”

涼亭中,元曄坐在那出神,臉上表情也從之前的暴怒中恢復過來。

看見明安過來,吩咐侍衛,“退開這里十丈遠,不許任何人靠近。”

明安向綠柳點了下頭,綠柳二人就隨著侍衛一同退了出去。

靜默了一會,元曄問道,“四妹可是有話要跟我說?”

明安抬頭,看著元曄的眼睛,“孩子被換一事,二姐夫早就知情?”

元曄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四妹的確敏銳。”

元曄拿起桌上的茶壺,給兩人各添了一杯茶,拿起茶杯,輕抿了一口,潤了潤嗓子。

元曄看向明安,有些疑惑,“不知四妹如何得知?”

明安低頭看著茶杯中飄出來的熱氣,“鄭蘭兒收買人,都會把自己戴過的首飾給送出去,可見并不是一個細致的人。可是兩個穩婆死的毫無破綻,這不是她能做到的。

什么人會幫她?若是靜安王府的敵人所為,今日之事,就不是我來揭穿了。那就只能是王府自己的人。

而且,我聽聞姐夫待長子極好,即便看在孩子的份上,也該對他的生母好些,可是姐夫對鄭蘭兒從來不假辭色。”

元曄摩挲著手中的茶杯,眼中流露出一絲哀痛,語氣低沉,“我出府辦事時,特意安排了人暗中保護明萱。產房里發生的事,我回來后就知道了。只是有不得已的原因,才將錯就錯的。”

明安瞬間了然,悄聲問道,“皇上容不下這個孩子?”

元曄知道明安聰慧,卻也沒想到她能一語中的,愣了一下,澀然道:“萱兒有孕后,皇上曾幾次語焉不詳地問起過孩子的事情。”

明安不解,“可是他連程家的孩子都放過了?怎么會……”

元曄沒有回答明安,卻說起了一件往事,“皇上年幼之時,先皇的后宮中,蘇貴妃和陳妃最為得寵。皇上的生母魏嬪,是蘇貴妃的遠房表妹。

陳妃奈何不得蘇貴妃,只能把氣出在魏嬪身上。連帶著陳妃所出的四皇子齊王,也是對皇上諸多欺負。

皇上六歲生辰時,魏嬪家人送進來一只小獅子狗,皇上很是喜歡,去哪里都帶著。

有一日碰巧被齊王看到,非說喜歡,上前就要抱走。小狗咬了齊王的手一口,惹得齊王暴怒。

后來陳妃過來,只說要皇上親手處死小狗,便可了事。

陳妃盛寵,連蘇貴妃都要避其鋒芒,齊王受傷一事可大可小。

最后皇上親手掐死了小狗。”

明安心驚,“此事從未聽人說起過。”

元曄嗤笑一聲,“當時先皇有意立齊王為太子,自然不會允許有半點不好的消息傳出。當日父王去宮中給太妃請安,正好路過時,瞧見了此事。

元興二年,齊王在封地遇刺身亡。其實齊王是在睡夢中,被人活活掐死的。皇上從來就不是心懷大度的人,當日他肯放過程家婦孺,實在出乎我的意料。”

明安想到薨逝的程貴妃,“那長姐……?”

元曄想了想,“程貴妃確實是自戕而死,并非皇上下手。貴妃亡故后,我曾進宮見過皇上,觀他當日情形,悲痛不似作假。”

明安心緒復雜。

“不知姐夫對這個孩子以后有什么打算?”

“除了嫡子之名,其余的,是他的,我將來都會給他。”元曄低頭喝了一口已經涼了的茶,“現在,他還小,就在后院養著,也許……長大了就不像三弟了。”

明安垂首,“如今二姐已經知道煦兒才是她的骨血,日日相見卻不能相認。二姐若對煦兒好,難免引人猜疑,可若是對他不好,將來孩子長大后,是否會怨恨二姐?”

元曄眉頭緊蹙,嘆了口氣,“我想著,孩子在我身邊長大,我總能多照顧他一些,萱兒那里,確實沒有萬全之策。”

明安看著遠處隨風搖曳的荷花,思慮半天,“舅父可以信任,若你愿意,可以將孩子送到崔家養著。等過幾年,程家的事情消散一些,你和姐姐再以親戚往來的名義,將孩子接回建康。一個崔家的孩子長得像三哥,不會有人說閑話的,他也可以光明正大地行走在外。身份與地位,都比不上好好活著。”

元曄思慮良久,“讓我再想想吧。”

明安起身告辭。

“你可不可以……”元曄欲言又止,有些煩躁地撓了撓頭。

話說了一半,明安便明白了,“剛才說的話,我不會告訴姐姐。”

元曄長出一口氣,感激的看向明安,“多謝。”

“姐姐今日驟然得知這樣聳人聽聞的事情,必然心緒不安,還請姐夫多為照料。”

“自然,我的妻子,我自會傾盡全力,護她平安。”

尾聲

半年后,靜安王府剛剛辦過周歲宴后,就出了一樁大事。

靜安王世子的小妾鄭氏,用自己的庶女偷換了世子妃的嫡子。被發現后,更是喪心病狂的將小公子投入湖中。

之后鄭氏雖然畏罪自盡,但是可憐了那個被調包的長子,連尸體都沒找到。

一時之間,建康城中眾說紛紜。

傳聞在建康城中甚囂塵上之時,韓晏一人單騎,背著個一歲的孩子前往清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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