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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平庸軟弱的哈定總統

入主白宮的美國總統,至少有50%出身于政治世家,80%在名校受過良好的教育。1920年總統大選的勝利者哈定,他不僅沒有顯赫的家世,也未受過良好的教育。他只是俄亥俄州一所不起眼的長老會學院的畢業生,早年僅當過小鎮記者和律師。

詩人卡明斯曾經尖刻地嘲諷道:“在所有識字的人里,只有他能做到寫一個簡單陳述句就要犯七處語法錯誤。”就連哈定的競選口號“回到常態”(Return to Normalcy)里也有一個他自造的不規范新詞Normalcy。可為什么1920年大多數美國選民,還是把他們的那一票投給了哈定呢?哈定總統的橫空出世,不僅是當時共和黨內大佬們權衡利弊之后的產物,而且也是那個時代美國人民預期的產物。

一、為什么是哈定?

對于歷任美國總統,已有很多人做過各種不同的分析,但卻鮮有人從人類行為心理學角度進行分析。根據我們對美國社會的分析,最后得出的結論是:正是由于當時美國人心理上的極度疲憊,才使哈定草根逆襲登上了美國總統的寶座,是他那句“回到常態”的口號擊中了選民的軟肋。因為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美國有超過250萬的青壯年應征入伍。一戰結束后,從普通人到工商業大亨心理都已極度疲憊,不再對紛繁復雜的世界事務抱有興趣,而是從骨子里渴望回歸田園生活,享受“葛優躺”。而哈定的口號代表了當時選民的心聲:美國當下需要的不是英雄主義,而是休養生息;不是革命,而是恢復;不是手術,而是靜養。

于是,當時的美國便選擇了一位才干稍遜、權力欲不那么強的哈定做總統。但問題是,強勢產生壓力,而平庸注定軟弱。

有一本不太為世人所知的書叫《硬球》,書中有一段話發人深省:有人說,關鍵不在于你是誰,而是你想成為誰?當然,這不是真理,因為我們很多人都認為,自己一生的幸福與不幸都是命中注定的。但如果真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那么出身寒門的哈定,又怎么可能成為美國總統呢?

人的一生正是由于具有一定的不可知性,生活才能如此精彩,痛苦的只是我們每一個人的一生都無法擺脫原生家庭和婚姻帶來的生理與心理上的影響。我們每一個人,一部分潛意識,總是在重溫童年的美好,修正童年的錯誤,彌補童年的缺失,而成年后生理上的健康狀況則會直接決定我們的行為偏好。

哈定在語言上對美國社會的安撫給美國社會帶來的是放松。它在一個國家平穩發展時期是康復性的,但在社會發生劇烈變化的時期,放松的代價則非常高昂,因為各種問題不會因此銷聲匿跡。

歷史不能假設,但歷史可以追溯。哈定之所以能當選總統,就是因為,當時的美國正在尋求安定和道德恢復。他們心理上對于總統的期望,不是推動國家的進步,而是醫治創傷。

在美國歷任總統中,哈定是一個很特別的人,他雖掌握著與其他的總統一樣的權力,但卻不情愿使用這種權力。

從歷史的記載中我們可以發現,哈定在他的總統任內,非常不情愿投身于自己的工作,他遇到沖突和不確定性時就退避三舍,轉而用他超人的語言藝術,重復強調那些模糊的原則和程序性安排,從而使受眾和自己都進入自我催眠狀態之中。

當時的一位名人阿瑟·林克是這樣評價哈定的:“命運無情,它讓哈定做了總統,而他卻才能平常、意志薄弱,而且顯然缺乏辨別是非的能力。”

二、哈定的逝世

古今中外,同情弱者的潛意識,總是讓人忘記厭惡與仇恨,甚至它會讓絕大多數人選擇性失去記憶。因此在評價一個人一生的文字表述中,言過其實的溢美之詞一定是悼詞,即便那個人曾讓你厭惡或者仇恨,你對他的憎恨也會隨著他的死亡而隨風飄散。所以,對于哈定這樣一位平庸并且不稱職的總統在任內的逝世,很多知名人士和普通民眾仍痛惜不已。

死亡是對一切罪惡最好的寬恕。所以,當時的小西奧多·羅斯福(Theodore Roosevelt)在哈定逝世后說:“哈定與我們歷史上的所有人一樣,把自己的生命奉獻給了我們的國家”。受小西奧多·羅斯福這樣的名人影響,哈定逝世之后,各家報紙,甚至是對他持有敵意的報紙,都刊登了鋪天蓋地的悼念詩詞和充滿感情的圖片,還競相配發加了黑色邊框的社論,緬懷這位“敬愛的總統”。哈定死于從阿拉斯加返回華盛頓的途中,一些相信陰謀論的人說,哈定極有可能死于其妻子公爵夫人之手,因為公爵夫人在哈定逝世后不允許對總統遺體進行尸檢。

哈定逝世后,一列火車受命把他的遺體運回華盛頓,原計劃除了更換車頭之外一刻不停。但從始發站開始,專列就因為“人民的沉痛悼念”而運行緩慢。在加利福尼亞,人們帶來了數不勝數的鮮花,覆蓋在棺材所在的車廂上,擺放在鐵軌沿線。成群結隊的學生一起唱他最喜歡的圣歌《指引我,仁慈的光》和《上帝,我向您靠近》。田間的農民停下手中的活,向駛過的列車肅立默哀、脫帽致敬。在內布拉斯加州的奧馬哈市(Omaha),四萬市民在凌晨兩點冒雨恭候列車的到來。無論是內戰時期的、美西戰爭時期的還是第一次世界大戰時期的老兵們,都身著嚴整的軍裝列隊站在鐵路兩旁。汽笛聲響起后,多架飛機在空中拖出一條條黑色的飄帶。在芝加哥,30萬泣不成聲的群眾讓專列只能緩緩前行。在哈定的故鄉俄亥俄州,更有成千上萬的人整夜守候著。在華盛頓,新總統及其內閣與悲痛和好奇的群眾一起恭候靈車的到來。第二天,成千上萬的人列隊從遺體旁走過,向哈定致以最后的敬意,然后靈柩被專列運往哈定的家鄉俄亥俄州的馬里恩(Marion)安葬。專列所到之處,同樣有眾多群眾沿途默哀。最后,專列到達的那個炎熱的下午,成千上萬的男女老幼列隊走過未加蓋的棺材,平均每分鐘35人,直到凌晨兩點。到第二天日出之時,人們又排起了長長的隊伍,越來越多的俄亥俄人冒著酷暑,依次向哈定的遺體告別,當衛兵最后蓋上棺材時,仍然有兩萬人在門外等候著。

所以,死亡是對一切罪惡最好的寬恕。

哈定的遺體運到墓地之后,由陸軍、海軍和海軍陸戰隊士兵組成的儀仗隊,抬著哈定的靈柩經過常春藤環繞著的大門,進入了黑暗的墓穴里面。他們走出來之后,在陽光下筆直地站成兩排,守衛在門廊的兩側。一位軍號手走上前去,用一把銀號吹響了安息號,隨著最后一聲安息號逐漸消逝,一個步槍支隊鳴了21響禮槍。在這極度的哀榮中,哈定時代結束了。

三、宿命

對哈定性格產生最大影響的是他的原生家庭。正是他的原生家庭,使哈定從幼年時期開始就竭力用附和、友善、回避沖突和聯絡感情等方式解決他遇到的所有問題。各方面的材料都顯示,哈定擅長的是爭取友誼而非取得成績。由于家庭和成績的原因,14歲時,哈定來到伊比利亞大學(Iberian College)——他父親20年前就讀過的一所普通大學學習。據他后來的一位室友回憶,哈定在大學期間成績平平。

哈定16歲那年,他家搬到了縣城馬里恩。正是在這里,他走上了自己的成名之路,但如果只沿著這條路走,他只會成為這4500人的縣城里一個精力充沛的普通人。

哈定不是一個有毅力的人,他曾在一個五金商店當過店員,但在那里只干了幾個星期,然后他通過了教師資格考試,在離馬里恩三公里開外的地方找到了一份很好的工作。但是教學工作的枯燥很快就令他忍無可忍,他說:“這是我干過的最辛苦的工作。”幾個月之后,他興高采烈地宣布:“到本周末,我的教書生涯就將畫上句號。”哈定17歲那年的春季,他的父親說服閑在家里的哈定學習法律,于是他讀了一陣子布萊克斯通(Blackstone)的著作,但仍然是半途而廢。再然后他又嘗試去賣保險,但他的第一筆大買賣就雞飛蛋打。如果不是因為偶然,哈定必將一事無成。直到18歲那年,哈定作為馬里恩《每日星報》的代表,前往芝加哥參加了共和黨全國代表大會,一切才開始轉變。視野決定未來,正是因為哈定參加了這次共和黨全國代表大會,才使他大開眼界、豁然開朗。他決定入股當時馬里恩的《每日星報》,雖然這是一份時辦時停的報紙。他和兩位朋友,各籌資100美元買下了這家報紙,并由哈定擔任主編。哈定很快就成了大多數當地新聞的撰稿人。哈定接手馬里恩《每日星報》后,報紙發行量大增,部分原因在于,馬里恩正在蓬勃發展,但其中也有女性讀者荷爾蒙的作用。哈定的同事后來回憶說:“作為一名廣告推銷員或者游說者,哈定一向都是馬到成功,他尤其能讓女人相信,她應當‘慷慨解囊’。原因是,哈定英俊的外表,使很多女人的荷爾蒙大幅上升。”當時,《每日星報》刊登的內容包括街坊鄰居的閑言碎語、本縣其他報紙摘要、從各種出版物上精選的笑話和故事、本縣新聞等,甚至還有一些國際新聞。盡管這些只是那個時代小城鎮報紙的標準語言,但是哈定在干巴巴的商品廣告之外,又平添了些戲劇性的元素。馬里恩《每日星報》蓬勃發展之后,哈定開始越來越積極地參與政治活動,引起了福勒克州長(Governor Foraker)的注意,正是這位州長將他引上了從政之路。自此,在各種俱樂部里,哈定都是會員之一;在很多政治會議上,都少不了他的身影。引人關注,是所有政治家成功必須具備的條件,其實所有人的成功,都離不開被人關注這個前提。

四、軟飯硬吃?還是硬飯軟吃?

25歲時哈定娶了弗洛倫絲·克林(Florence Kling)為妻,這是哈定軟飯硬吃的開始,也是哈定不幸的萌芽。當然很久以后的另一位美國總統克林頓也和他一樣不幸,因為克林頓的妻子希拉里和弗洛倫絲一樣,也是一位女強人。從行為心理學的角度上看,哈定與克林頓后來的很多行為一樣,主要是想逃離妻子的世界。

在現實生活中,弗洛倫絲比希拉里更強勢。在嫁給哈定之前,她已是一位任性、強勢、有一定名氣的女性。由于哈定的平庸與軟弱,她結婚后便擁有了支配哈定的權力,從而成為在精神上奴役哈定的“公爵夫人”。

弗洛倫斯對人的要求很高,但她也確實非常能干。在他們結婚兩年半后,哈定因健康原因住進療養院,她便直接接管了馬里恩《每日星報》。她寫道:“我過去是想幫幾天忙,但在那里一待就是14年。”她用鐵一般的手腕管理報社,把混亂的賬目整理得一清二楚,并根據經濟情況開展業務活動。從那時起,她像一個職業拳擊手的經紀人那樣,駕馭著自己的丈夫。她的要求是,哈定一定要行走在她指定的通向政治成功的軌道上。

讓“擅長調和”的哈定最后成為政治家的最為重要的一次機會則來自一次偶然。有一天早晨,哈定在旅行途中,來到一家鄉村旅館后院的汲水桶邊,遞煙的時候與另一位來找水喝的政界人士搭上了話。這個人就是前共和黨州主席哈里·多爾蒂,當時的他正在爭取共和黨的州長候選人提名。多爾蒂后來告訴他的朋友們說,當他見到這位相貌出眾、談吐不凡、體形健美的人之后便感嘆道:“他將是一位多么英俊的總統啊!”21年后,多爾蒂把他的這一印象變成了現實。多爾蒂認為,哈定有著羅馬皇帝般的相貌,而英俊的外表更容易讓人產生好感與信任。當然,哈定洪亮的嗓音,以及用最深刻的方式表達最無聊的思想的本領,也是哈定這位才智平凡的人后來能當上總統的重要原因。哈定是在后臺老板們(kingmakers)面臨分裂危險時得到提名的,他被提名的主要原因是他在政治上沒有鮮明的特色。這很諷刺,他獲得提名不是因為他是什么,而是因為他不是什么,也沒有什么。

一個平庸且缺少安全感的總統,不可能成為一位稱職的領袖。因為他極度壓抑與孤獨,所以當上總統之后,哈定便強迫自己相信,他的朋友都是真朋友。對于總統的權力,他并沒有太多興趣,因此對各種問題采取的行動多是一時心血來潮,其目的僅僅是顯示自己并不軟弱,他一直用含糊其詞的話語,掩蓋自己的優柔寡斷。而那一幫頭頂維多利亞式輝煌的共和黨大佬,在他當選美國總統之前,從未能真正看透哈定。在他們看來,哈定是一個拿得出手的聯邦參議員,無論他過去如何,未來他一定是一個可塑之人。

然而,令哈定最為恐懼的是,他雖然能夠博得群眾的喜愛,但問題是,這種喜愛卻只有通過毫不手軟地打擊他們的朋友才能維持下去。所以他一直都異常地焦慮和痛苦。

與真正的愛情相比,政治愛情是浮在表面、轉瞬即逝的。這種愛情的危險在于,它會將使總統的注意力從無情的政治現實中轉移出來,將各種更大的目標扭曲成只關注他的親密朋友的生存狀態。哈定一直是孤獨地站在這舞臺,聽著掌聲響起來的那個人。

五、哈定的原生家庭

哈定生于俄亥俄州。母親菲比是個醫生,而父親喬治·特賴恩是一個美國獨立戰爭時的老戰士。因為有謠言說哈定的家族有黑人血統,所以哈定的童年充滿了苦惱,他也因此養成了溫順服從的性格。

哈定是在盧布明·格羅夫村僅有一間教室的小學校里上學的,10歲時他隨父親遷移到小城喀里多尼亞郊區的一個農場。雖說他身體強壯,塊頭也大,具備參加體力勞動的能力,但他對于日常的農場雜活非常厭惡。14歲時,哈定就讀于俄亥俄中央學院,在那里他編輯了校園報紙,并成為一名出色的公眾演說家。1882年畢業后,他在一所鄉村學校任教,同時還賣保險。同年,他和兩個朋友在俄亥俄州馬里恩購買了幾乎停業的《每日星報》。在哈定的運營下,該報紙逐漸繁榮起來。1891年,哈定與弗洛倫斯·克林結婚。

哈定是一位英俊瀟灑、風度翩翩的美男子,但弗洛倫斯離過婚,且比他年長五歲,長得并不漂亮又飛揚跋扈。對這樣一門親事,哈定的父親極力反對,然而哈定有他自己的打算,弗洛倫斯十分富有,且擁有敏銳的商業眼光,哈定想以婚姻為“跳板”,找到一個“靠山”,逐漸改變自身社會地位低下及隨之而來的不穩定感。當然,婚后的哈定并沒有實現他的愿望。婚姻的確使他擺脫了底層的社會生活,但有得必有所失。

專橫跋扈的女人令人生畏。在家庭中哈定從未感到輕松。婚后的哈定成了城市中的“大名人”,并被聘為許多企業的董事和共濟會等社會團體的負責人。哈定很快就發現,憑著他那華麗浮夸的語言和押韻悅耳的詞藻,完全能夠迷住那些醉心于花言巧語的聽眾,尤其是女性聽眾的心。哈定的雄辯天賦成功吸引了俄亥俄州手腕高明的政客哈里·M.多爾蒂的注意,正是他把哈定推入到激烈的政治斗爭中。1914年,哈定當選聯邦參議員。

隨著政治地位的提高,長期性壓抑的哈定對自己的家庭生活越來越感到不滿。于是,他便開始背著嚴厲的“女公爵”尋花問柳。他的婚外情對象包括好朋友的妻子——卡麗·菲利普和比他小30歲的布里頓,后者還為他生下一女。

六、紙牌屋中的木偶

在哈定擔任聯邦參議員的六年里,他的工作并不出色,沒有提出任何重要的法案,也沒有取得任何值得回顧的政績。盡管如此,他開朗的性格、雄辯的口才、虔誠的信仰,以及他代表著一個重要州的事實,都加強了他在共和黨中的地位。而且出人意料的是,哈定獲得了共和黨兩派(1912年共和黨一分為二)的共同支持。共和黨原本想要胡佛、倫納德·叢德將軍或哥倫比亞大學校長尼古拉斯·默里·巴特勒作為總統候選人,但他們卻發現像威爾遜這樣太有自己想法的領導人讓這個國家太疲憊不堪了,國會在他的眼里不過是一枚橡皮圖章,于是他們轉向了當時擔任聯邦參議員的哈定,一個最普通、最令人放心的美國人。

1916年,哈定當選為共和黨全國代表大會主席,并在大會上發表了施政演講。盡管在1920年,哈定在共和黨芝加哥全國代表大會上接連三次的敗選讓他變成一個笑柄,然而,多爾蒂向記者大膽預測,一群疲憊的政黨領袖最終將會選擇哈定作為妥協。結果竟證實了這個不可思議的預言。

在芝加哥6月的一個炎熱的夜晚,將近午夜,共和黨提名大會在幾次討論無果后休會,哈定被叫到黑石酒店的一個房間會見該黨領袖。哈定被問道是否做過任何讓黨難堪的事,哈定要求時間考慮一下。十分鐘后,哈定回到房間,并表示他的歷史是清白的。大會繼續舉行,經過十次投票,哈定被選為共和黨總統候選人,馬薩諸塞州州長卡爾文·柯立芝為哈定的競選搭檔。

當時,民主黨提名的候選人是俄亥俄州的州長詹姆斯·考克斯,他的競選伙伴是年輕有為的海軍部副部長富蘭克林·羅斯福。考克斯和羅斯福在美國巡回宣傳支持國際聯盟及一系列進步事業的民主黨政綱。然而,民主黨的政治和金融組織卻陷入混亂,他們在禁酒令和其他問題上產生了內部分歧。民主黨主張加入國際聯盟是“維持世界永久和平和擺脫軍事負擔最可靠、最切實可行的手段”。然而,民主黨的綱領與1920年國家厭戰、幻想破滅的國民情緒格格不入。考克斯還試圖指控哈定腐敗,并將支持哈定的選民描繪成叛徒,但沒有成功。

哈定競選的指導原則是強調保守。除了倡導降低稅收和限制移民外,他還呼吁在當時的社會和政治動蕩中恢復“正常狀態”。這對正面臨一場經濟危機的美國人有很大的吸引力:他們期望提高工資,改善戰后生活,限制壟斷資本的進一步擴張。

哈定宣稱:“美國現在需要的不是英雄主義,而是治愈;不是靈丹妙藥,而是正常化;不是革命,而是恢復;不是激動,而是平和;不是實驗,而是平衡;不是被國際事務拖累,而是在國內取得成功。”這些含糊其詞的說辭產生了很好的效果,無論是支持還是反對加入國際聯盟的人都有理由投票給哈定。事實上,大多數選民想要的只是自由放任的政策。

哈定最終以404張選舉人票對考克斯的127張選舉人票、普選票60.3%對34.1%的差距,輕而易舉地贏得了選舉,這也是美國總統選舉歷史上最大的差距。共和黨人認為,這次大勝是對威爾遜在國內的進步政策和他在國外的國際主義政策的糾偏。同時,選舉結果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美國選民對戰后的不滿和對和平生活的渴望。

七、平庸有錯嗎?

1921年3月4日,哈定宣誓就職,他是第一個坐汽車到白宮總統辦公室的總統。他的就職典禮首次在廣播上轉播,英國記者驚訝地說,“哈定的就職演說是迄今為止一個文明政府首腦發表的文字水平最差的聲明”。

哈定政府是一屆充斥著汽車和石油行業富人背景的政府。一戰期間,美國汽車工業蓬勃發展,石油工業在美國工業中的主導地位日益增強,而哈定政府就以其明顯代表汽車和石油資本的利益而聞名。哈定的政府中,國務卿休斯原是美孚石油公司的經紀人;陸軍部長魏克斯原是摩根公司的波士頓交易所經理;商務部長胡佛原是戰后美國善后救濟總署署長,胡佛本人就是個大資本家,與摩根電力信托公司關系密切;財政部長梅隆原是美國鋁業信托公司老板、金融寡頭,與洛克菲勒、辛克萊石油巨頭和銀行家道奇關系密切;內政部長福爾原是前新墨西哥州參議員;司法部長多爾蒂原是俄亥俄州共和黨領袖。

哈定政府被媒體稱為“撲克內閣”,因為哈定每周與他的內閣成員打兩次撲克,其中包括梅隆、哈威和辛克萊。就連西奧多·羅斯福的女兒愛麗絲·羅斯福·朗沃斯(Alice Roosevelt Longworth)也看到了散落在白宮總統桌子上的一盒盒撲克牌、盛滿威士忌的高腳杯(在禁酒令時期),“俄亥俄州的那幫子人”敞開背心,把腳放在桌子上圍坐著,叼著雪茄吞云吐霧。

當然,哈定并不是沒有為美國做過任何好事,由他倡議并由國務卿休斯組織的關于限制軍備的華盛頓會議就是一件好事。會議于1921年11月至次年2月召開,達成了限制美、英、日、法、意軍艦噸位的協議,規定美國、英國、日本、法國、意大利主力艦總噸位的比例為5:5:3:1.75:1.75。該協議限制了英國和日本的軍事力量,推遲了美日之間激烈的海軍競爭,并促成了四國條約和九國條約的簽署。

哈定倡導的所謂“常態”是相對于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美國社會的波動和不安而言的,目的是尋求從戰時的政治經濟動員和管制狀態,恢復到和平時期的正常社會狀態。

自由放任一直是美國共和黨傳統的經濟施政理念。因此,哈定政府的“常態”政策,在經濟領域首先表現為恢復自由放任的“常態”,把國家從之前的國家壟斷資本主義,恢復到自由競爭的私人壟斷的狀態。從1787年建國到19世紀末,美國資本主義市場一直在英國古典經濟學自由主義的理念下成長和發展,但資本主義制度下的自由競爭必然導致企業在市場活動中或聯合或兼并或破產,隨著資本的進一步積累就必然導致壟斷的產生。到19世紀末,托拉斯的大量存在嚴重阻礙了市場的自由競爭和機會公平,迫使聯邦政府頒布《謝爾曼反托拉斯法》《克萊頓反托拉斯法》等法律來抑制企業的兼并風潮。由于哈定政府中的許多高官本身就是大財團、大企業的成員或是這些利益集團的代表,所以他們對哈定政府自由放任政策施加了很大影響。為了扭轉1920—1921年的經濟蕭條,哈定政府形成了這樣的共識:過分的行政干預和法律限制,會抑制企業活力和市場繁榮。于是在哈定政府的“常態”政策下,無論是內政還是外交,均圍繞發展國內經濟而展開。

哈定的前任威爾遜政府為了應對一戰,供應協約國前線戰事,財政支出大幅增加,所以被迫發行大量國債,1919年國債發行量達到254.845億美元。而哈定為了解決由此造成的高額財政赤字,除了實施刺激經濟、促進生產以增加財政收入等政策,還積極推行壓縮政府開支、平衡預算的“節流”政策,以謀求財政的常態化。為此,哈定任命芝加哥銀行家查爾斯·道森為首任預算局局長。道森將企業財務管理方法引入國家預算機制中,很快收到成效。1923年哈定政府成功扭轉赤字,實現了20億美元的財政盈余。從此,美國歷史上首次建立了國家財政預算體系,實現了財政的可控化和常態化。哈定在從政之前有過在新聞界工作的經歷,這使他本人對媒體的運作和效用十分了解。因此,他上任后建立了與新聞記者親密友好的關系。不僅如此,哈定還設立了“白宮發言人”制度,在政府和公眾之間建立了更為有效的溝通機制,使哈定政府與公眾的溝通也實現常態化。

美國對東歐、遠東和其他非工業化地區的政策指導原則是:維護“門戶開放”政策,目的是為美國的工業出口找市場,為美國的企業找原料,以及通過建立工廠和其他經貿方式直接參與他國的經濟生活。一戰后在國內經濟蕭條和擴大國際銷售市場的雙重壓力下,同時為了遏制日本獨霸中國甚至東亞的戰略企圖,哈定政府在遠東地區重提“門戶開放”政策,試圖建立一個“滲透著美國經濟與意識形態的門戶開放的世界”,“一方面協調工業化國家維護政治和領土現狀,防止破壞性的戰爭;另一方面,防止來自欠發達國家的民族革命威脅,以免影響工業化國家建立起來的基本的經濟和法律框架”。

縱觀哈定的總統生涯,雖然他在推動舉行華盛頓會議、限制列強間的軍備競賽方面取得了一定成果,在國內推行一系列積極的經濟政策,為之后的“柯立芝繁榮”奠定了基礎。但由于他的執政風格和私生活飽受批評,還是給國民留下深刻的負面印象。

八、這是歷史的幸與不幸

“時勢造英雄”,正是時勢讓一個平庸的美國人當上了總統,不知道這是歷史的幸還是不幸?《芝加哥論壇報》在1948年、1962年和1987年三次對總統進行評選調查,分別選出了十名“最好的總統”和“最差的總統”。其中,最優秀的前三位總統分別是亞伯拉罕·林肯、喬治·華盛頓、富蘭克林·羅斯福,而最差的總統中第一名就是沃倫·哈定。

美國著名史學家阿瑟·林克和威廉·卡頓在他們合著的《美國時代》一書中這樣描述哈定:“把一個平庸之輩推上總統寶座,這實在是歷史開的一次玩笑,然而這種玩笑也并非個人意愿的產物。”馬克思在談及路易·波拿巴時說,“法國1848年二月革命后的歷史演變,使得一個平庸而可笑的人物有可能扮演英雄的角色。”哈定上臺后,一再虔誠地表示自己要當一個好總統。他說:“我不想成為一個偉大的總統,但是,也許我可以作為一個最受人愛戴的總統而留在人們的記憶中。”為了使每個人都喜歡他,他幾乎是卑躬屈膝地工作,讓國會和內閣去領導立法和外交政策。也許是因為哈定過分“善良”了,使得他十分輕信別人的諾言,于是一些只會花言巧語、夸夸其談,暗中卻想撈一把的人被哈定拉到了身邊。

歷史有情亦無情。哈定因為平庸而坐上總統寶座,但并沒有如他自己所希望的那樣“作為一個最受人愛戴的總統而留在人們的記憶中”。恰恰相反,他留在人們記憶中的是美國歷史上“最差的總統”。然而當人們將哈定評判為最差總統時,應該只責備他一個人嗎?莫魯瓦在他的《美國史》中寫道:“選民們之所以挑選他,就是因為他是一個平庸的美國人。他們的錯誤也正在于想把一項超人的任務委托給一個庸人。”當然,大多數選民是被蒙在鼓里的,真正要負責的是一批政客和可怕的“社會惰性”情緒。當然,最主要的還是當時美國社會尚未十分緊迫地把“一項超人的任務”提到歷史舞臺上來,只有到了第二次世界大戰的前夕,美國才需要和可能產生像羅斯福那樣杰出的政治家。在哈定時代,美國社會只需要也只可能產生類似哈定那樣的平庸之輩,這是哈定的悲劇,亦是時代的悲劇。

九、軟弱與平庸的代價

在前往阿拉斯加開始“諒解之旅”時,哈定就曾對威廉·埃倫·懷特哀嘆地說:“我的上帝啊,這簡直不是人干的活!我與敵人之間倒是沒什么,我可以把敵人們關照得好好的。但是,懷特,我那些該死的朋友們,我那些該千刀萬剮的朋友們,他們是一幫讓我徹夜難眠的家伙啊!”所以,與其說哈定是因為工作勞累而死,倒不如說他死于朋友們的背叛。因為哈定在整個旅途中都很難進入睡眠狀態,他異常焦慮與煩躁。于是,他整日無休無止地打橋牌,他似乎從來不想一個人待著,總是纏著別人交談到深夜,他心里顯然有什么揪心的事。

在此次旅行途中發表演說時,他幾乎已沒有了昔日能言善辯的風采。

在駛往阿拉斯加的小船上,他把商務部長赫伯特·胡佛叫到船艙里:“如果你得知我們的政府里有一個巨大的丑聞,你是選擇為了國家和政黨的利益將之公之于眾,還是把它隱瞞起來呢?”胡佛回答道:“公之于眾,至少要讓人們相信你是誠實的。”但當胡佛問哈定出了什么事時,哈定便立即終止了談話。由此可見,哈定的焦慮與絕望一定與此相關。因為,在哈定找胡佛談話之前,海軍的一架飛機從華盛頓給哈定送來一封加密的長信,哈定看完這封信后立即就崩潰了,一整天都在自言自語,并向身邊的每一個人討教:如果總統的朋友犯了錯,他該怎么辦?直到他乘坐的船停靠在溫哥華,哈定情緒才穩定了一些,然而當他的船離開加拿大再次駛向大海從側面撞上了一艘驅逐艦時,哈定又一次陷入了絕望。事故發生后,哈定的貼身保鏢布魯克斯(Brooks)第一時間沖進他的船艙。此時的哈定躺在床上,雙手捂著臉,詢問發生了什么事情。布魯克斯告訴他,只是發生了一起輕微的撞船事故。哈定卻說了一句:“我希望船沉下去。”今天的我們當然無法知道當時的哈定在想什么,但哈定能說出如此絕望的話,足以證明他已生無可戀。

哈定為什么會生無可戀呢?或許這一切要追溯至哈定當選美國總統之初。因為缺乏自信,哈定打算組成一個由知名人士和他的朋友們組成的內閣,來承擔他應該承擔的責任,但他的想法未能如愿。針對國務卿的職位,哈定先是邀請了著名的尼古拉斯·默里·巴特勒,但遭到拒絕,于是他便提名了來自西部的好友、參議員艾伯特·福爾(Albert Fall)。巴特勒得知后深感震驚,他提醒哈定:“福爾在科羅拉多聲名狼藉,不能提名他擔任任何內閣職務。”雖然最后哈定還是接受了巴特勒的意見,提名了無可挑剔的法官查爾斯·埃文斯·休斯擔任國務卿,但這加深了他的不安全感。最后哈定不知為何,還是提名了福爾擔任內政部長,后來也正是這一提名使他追悔莫及,深陷絕境。

軟弱的人通常會反復無常。哈定上任之后便置許多反對意見于不顧,執意要回報自己政治上的良師益友哈里·多爾蒂,他把司法部長一職給了多爾蒂。哈定還在公開場合說,“哈里·多爾蒂從一開始就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已經告訴他,在我的內閣中,除了國務卿之外,他可以得到他想要的任何職務。他說他想當司法部長,我就向上帝保證,他將成為司法部長!”[1]因為哈定認為,如果不給多爾蒂他想要的東西,自己就是一個忘恩負義的人,這就是所有不自信的人都會在乎的一種潛意識。有恩必報,對個人來說或許是優良的品德,但作為美國總統則是致命的弱點。

哈定很想讓查爾斯·道威斯(Charles E.Dawes)擔任財政部長。道威斯是一個經歷豐富的人物,曾擔任過麥金萊政府的貨幣審計官,但道威斯也拒絕了哈定的邀請。同樣出于報恩的考慮,哈定否決了伊萊休·魯特擔任戰爭部長的決議,而是任命了平庸的約翰·威克(John W.Week)為戰爭部長。因為威克是共和黨的一位主要資助者。

據當時紐約《世界報》(The World)的報道,哈定政府的內閣主要由哈定的密友組成,而且除了休斯和胡佛之外,所有人或多或少都是總統打撲克的固定牌友,這也就注定了哈定在任期內一定會被朋黨所左右。隨著令人震驚的丑聞不斷被曝光,哈定任內的一切努力幾乎都化為烏有。而這些令人震驚的丑聞幾乎都與哈定的密友有關。

例如,被哈定視為恩師與密友的多爾蒂說,他在煤礦和鐵路工人罷工的幕后,看到了“蘇聯政府的紅色代理人”的可怕之手,于是便立即發布了一條不可思議的禁令,禁止罷工工人集會、組建糾察隊和進行宣傳,這在美國是違憲的。于是一位國會參議員提出了彈劾司法部長的決議案,正是因為這份彈劾決議案,使得共和黨在1922年的民調中遭到了嚴重挫敗。

同年秋天,哈定的老朋友——退伍軍人管理局局長福布斯上校(Colonel Forbes)開始大規模、有組織地盜竊國庫。他先將每套1.27美元的新床單以每套27美分的價格賣出84000套,隨后他的退伍軍人管理局再以每套30美分的價格進行回購。

哈定的一生充滿了不幸和戲劇性,他德薄才鮮,性格優柔寡斷,短短兩年的總統生涯里被爆出無數的丑聞,最后竟然連死因都沒有大白于天下。也許用這樣的方式結束任期對他來說也是一種解脫吧。

注釋

[1]Francis Russellf,The Shadow of Blooming Grove,New York:McGraw-Hill,1968,p.5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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