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離回到悅客酒樓，己經到了晚上，及到房間，幾個女兒正在玩耍。

原來班離出去了很久，一直沒有回來，女兒們無聊沒事干，搗騰起了行李，從里面翻出班離的物品，六女苧緹眼急手快，抓過包裹，從里面翻出一副骨牌，里面有八十一張小牌，記載了八十一種脈相的《脈學》一書，幾個女兒抓起來把玩。三女兒看見一大牌上面有字，就念了出來，道:“天覆地載，以有萬物，稟形變化，以人為貴。象乎日月、列乎星辰，端絡經脈，通屬壽命。理從陰陽，法則天地，九竅五藏，四時代興。筋絡其內，氣血運轉，肌膚其外，固安性命。經理精微，四珍查辨，弦緊浮芤，類例相從。在心易了，指下難明，謂沉為伏，乖旨以治。十二經中，皆有動脈，三百六十，月復有年。惟手太陰，寸口取決，別出陽明，其相表里。此經屬肺，上系吭嗌，脈之大會，息之出入。一呼一吸，四至為息，日夜一萬，三千五百。……“

念著念著，往后一看，文章還有老長，怕是一晚上時間也念不完，皺眉道:“這文章也太長了吧，不好玩。“又拿著一張小牌，念道:道:“代脈，為陰。氣血不續，動而中止，不能自還，因而復動。脈至還入尺，良久方來。因臟氣衰，腹痛泄痢，下元虧損，或為吐瀉中宮病，女子懷胎三月。緩止脈呼，止不能回為代，代之生死，不可不辨。脈十動一止，兼觀氣色形證，一息五至，肺、心、脾、肝、腎五臟之氣，皆足五十動而一息，合大衍之數，謂之平脈。反此則止乃代見，腎氣不能至，則四十動一止，四年之后多亡命，肝氣不能至臟絕，三十一止即三年，二十一止二年應，至若二十之下，代死矣。“

四女樸緹道:″代脈能代人生死，很神奇呀!“

六女清緹道:″父親大人醫術最高了，能代父親大人給人看病那才厲害。“

七女苧緹道:“父親大人說吃飯、睡覺、拉撒這三件事才是人生的根本之道，還需要《脈學》這么復雜的學問嗎?“

九女漠緹道:“為什么人生最重的三件事里面沒有玩耍呢?“

八女葦緹:“對呀，我現在只想玩。“

二女兒真緹道:“我有辦法了，我們來玩一個游戲吧。“

幾個女兒想出了一個投壺游戲，規劃是:投壺中的人在八十一張脈牌中摸取一幅小牌，投壺不中的人，按小牌上的癥狀，需要假裝成病人，讓投中的人給摸脈。輪到葦緹，著急道:“這也太難了吧！為什么沒有咳嗽、抽筋這種常見的病呢?怒脈，大塊噫氣，八風從律，作則九竅皆怒。怎么會有這么怪的病相呢，我裝不出來這種病癥“。

于是姐妹們又換了一個簡單的，在包裹中找到一本《醫學瓊林》的醫書，只要知道或者模仿出病癥就可以過關，這回果然是些常見病狀，如暈眩、中暑、腹泄、消渴等。幾輪過后，輪到真緹的病癥是疝氣，茫然無措，裝不出來。其余幾個姊妹取笑了起來，道:“幾個姊妹當中，你是極聰明的一個，不是我們不幫你，連你也不知道，我們就更不知道了。“

真緹急的脹紅了臉，半天后強嘴道:“誰說我不道，我只是難于啟齒。“

漠緹道:“那你快點說呀，我還想再玩呢?“

真緹道:“村子東邊，太公家孫子沮，小時候就得過疝氣，兩個蛋蛋腫了，可是我沒有。“

質緹念出了答案，道:“疝氣，臟器游移，氣血以入，筋寒生水，腫而成塊。“

于是，幾個姊妹又取笑起來真緹:

“就是身上有腫塊。“

“真緹姐姐，你想要嫁人呢?“

“哈哈，聰明一世，糊涂一世。“

“我掐你一下，看你有沒有腫。“

“你的答案，歪了老遠。“

正在姐妹們玩的高興時，班離回來了，問道:″我的《本物》和《脈學》的醫書怎么在這里?“

大女兒素緹道:″當時，準備乘飛鶴的時候，父親大人叫我們收拾行李，可是沒見父親大人自己拿行李，真緹就把你最珍惜的半箱醫書打包帶來了。“

班離道:“嗯，原來這樣，但是你們要知道，這么珍貴的醫書，要是被其他醫術者知道，這樣暴殄天物，一定活活氣死。雖然，為父覺得，言者在于得意，而不在乎外物。這些醫書可以盡情閱覽，但還是需要妥善保管。

以身立德，方行垂法后嗣，言傳身教，方行教化子孫，謂之宗德。教育子女，應該從自身做起，自己的一言一行，都代表著子女們將來的行為取向。如果一個人有說自己的子女不孝，這是他自己人生的失敗，生而不教，卻把自己的缺失推脫到兒女頭上。唉！也是為父以前忙于事業，疏于管教，現在為父也痛心之至，這怎么能怪你們有錯呢，這都是為父自己的過錯哪！為父現在決定，要教你們成人成才，你們姊妹九人，每個人都得學會一門學問。嗯，就從最容易、最簡單的樂開始學吧。“

班離繼續道:“性，乃人之心生；樂，乃心之聲也，感于物動，而放形于聲。知聲而不知音者，禽獸是也；知音而不知樂者，眾庶是也，是故樂者，通倫理者也。君子為能知樂，審聲知音而能合情;圣人欲世行樂，恚嗔放形而不亂性;至人全神積樂，視聽天地而合陰陽。

現在為父就教你們《和樂》，先從基礎的講起，八風于天，叫做天簌，八風于地，叫做地簌，八風于人，這就容易理解了，人發出的聲響，叫做人簌。

昔葛天氏之樂，三人操牛尾，投足以歌八闋：一曰載民，二曰玄鳥，三曰遂草木，四曰奮五谷，五曰敬天常，六曰達帝功，七曰依地德，八曰總萬物之極，惟與天合，正風乃行。

因此，樂就有了五聲八音十二律這種規范了，當然還有復雜點的，昔帝俊作六十四玉磬之音，帝舜有五十弦大衍之瑟。這些音樂有時間以后再講，現在先學最簡單的，也適合你們的，名字叫做《九淑》，剛好，你們姊妹九人，一女先學一淑。

大女兒素緹學《履霜》

二女兒真緹學《淑女》

三女兒質緹學《歸風》

四女兒樸緹學《水仙》

五女兒瑩緹，哎，這個不孝女，學《麗仙》。

六女兒清緹學《幽蘭》

七女兒苧緹學《桃夭》

八女兒葦提學《蒹葭》

九女兒漠緹學《巧笑》

每人先唱四句，每句四個字，交叉輪流接唱，每個人共有三十二句，唱八次，每句有韻。“

漠緹道:″我現在肚子餓了。“

班離剛要開唱，聽漠緹這么說，道:“那好吧，先出去吃飯，晚飯也是酒樓有的，想吃啥就都可以。“

女兒們一聽，歡雀了起來，倒不是真的肚子餓，水果點心都有擺放一個房間，想吃想喝隨時喚聲女仆就行。女兒們玩耍的起勁，被班離的到來打斷了，還沒盡興，對剛剛這講的知音行樂，也就沒多少興趣，但聽到吃?又可以出去見見世面，就都來了興趣。

數十年后，漠緹學有所成，寫了一本書，在前言寫下了這個場景，滿懷深意的寫道:“可憐天下父母之心，皆望子成龍，而多加切責，喜歡講出一大堆道理，卻沒有站在子女的內心，想到子女心中所想，這樣的教育，事倍功半。知音行樂，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呀，如果教育如行云流水般，于樂行教，更是難上加難。

夫大人者，學問講辯，日以自娛，蘇援世事，分白黑利害，籌策得失，以觀禍福，設儀立度，以法后嗣，窮道本末，究事之情，立是廢非，明示后人，而死有遺業，生有榮名焉。雖然，人之才有逮窮，莫能至焉，人之德有缺陷，莫能完焉，偷慢懈惰，庸碌暇日。瘠地之人多有勞力，薄也；沃地之人多不勒者，饒也。由此觀之，知人無務，不若愚而好學。自君子以至小人，不自強而功成者，天下未之有也。日就月將，學有緝熙于光明，天簌地塞，行有明趣于美好。慶幸我的父親就有這么偉大，我用語言都無法很好的形容表達出來，當時的我是多么的歡樂，只能說，父愛如山似水。“

班離領著女兒們去吃飯，被告之今天的包廂全訂完了，以后如果需要可以提前預定，天字大廳還有尊貴甲桌沒訂，不過價格比較貴，另外還有幾桌也值得推薦。班離道:“多貴?″，大堂的掌柜美女助理道:“本酒樓提供的服務，旨在客人賓至如歸，因此，提供累積計分規則，消費累積到一兩銀時，獲得尊貴的會員，一兩和十兩可以獲得鐵、銅會員，一金和十金可以獲得銀和金會員，剛才查過了，你己經是我們尊貴的銅金員，價格八折，如果消費一次滿一兩再次八折，以此可以累加折扣。“

女兒們點完菜，班離看了下菜單，道:“再上一個菜，就這個菜[四海升平]。″

大女兒真緹道:″這么多菜都吃不完，要是讓娘親知道，肯定要罰我們上山砍一天的柴，父親大人為什么還要加菜?“

班離道:“加了一道菜，少了一百八十錢，何樂而不為呢?好，現在為父考考你們，為什么菜多錢反而會少，少在什么地方。“

幾個女兒嘰嘰喳喳的算起了帳，過了會兒，四女緹道:″加了菜后，滿足八折加八折，六分四折后價格反倒少了。“

班離道:“嗯，回答的不錯。這個世界的事物運行，就像波浪一樣，在曲折中前進，有高潮也有低潮，所以，多與少是相對的，消費的多價格更少，也是合理存在的。不合理的地方在于，少與多的差距不應該斷崖式下降，而應該也像波浪一樣，是一條絲滑曲線才對。你們如果有興趣，可以設計一個菜單價格的公式，更好的體現這家酒樓的服務。“

女兒們一聽，嚇的頓時不敢吭聲，七女緹小聲低咕道:″聽個飯，還得有學習任務，太煩了吧。“

班離所在的甲桌，旁邊就是一個大舞臺，是個觀看舞臺極佳的位置，舞臺上正在上演常娥追稷的劇景，后稷逐日影西去，路遇各種艱險，常娥在后面追尋，路至龍門。

八女緹道:″臺上常娥的全身都是白色的，連頭發也是，好好看呀!“

班離道:“萬物負陰抱陽，趨向光明，所以人以白為美。在五帝時代，曦和住在玉澹宮，觀看宮前桂樹三年，鳥停鳥飛，巢筑巢毀，而后有感，于是創作出一種敘景劇，以一個舞臺當作那棵桂樹，在舞臺上表演的人當作鳥兒，向觀眾展示事物的發展，效果極佳。

于是曦和把帝俊定制的十日為旬，三旬為月，三月為季，四季為年的天時歷，用一個舞臺向眾人展示，這種喻情喻景的表演方式，使人們一目了然，天時歷得以推廣，使中土進入記年時代，取代古老的結繩時代，文字得以脫離具體事物而獨立發展。這種演出也隨之流廣。

整個舞臺是個圓形，現在我們座著，只能看到舞臺的一半，剛才舞臺上演出后稷渡過龍門，現在常娥來到了龍門，這樣整個敘事過程很順暢。這種舞臺本名叫做年月臺，又以萬物含蠢含萌，以春為動，簡稱春臺，羲和創作的天時歷有三十六紀，完整的演出一遍，需要三天三夜。“

四女緹道:″帝俊制訂了天時歷，曦和想出這種演出方式，在年月臺上演示天時歷，天時歷分為三十六段，每一段就像現在舞臺上的表演，是一個獨立的小故事，后稷現在退到舞臺后面，等到常娥表演完了，后稷就會繞到舞臺的另一邊出來，接著表演下一個故事，是吧?“

班離道:“嗯，理解的不錯，舞臺和主題固定、場景和故事發展，人物和情節變化，三者層次分明又相互貫通，就像車輪一樣循環演出，流水作業。“

這時舞臺上常娥唱起歌曲，歌聲流轉婉切，辭曰:

望河兮澹波，夫君行跡兮末遠。

欲渡水兮沖寒，奈何兮以濟。

反顧以游目兮，絕無援兮天荒。

攬蘭芳以掩涕兮，沾妾襟兮滾滾。

玉珥兮蒙塵，華裳兮滿漿。

參差兮相思，茫茫然兮地老。

無使先驅兮馳騁，橫四海兮焉絕。

望鳳凰飛沖兮扶搖，邀游九天兮君同。

朝發兮月明，夕至兮霞紅。

時不可兮驟得，奈何聊騷兮容與。

“常娥姐姐發型好漂亮。“

“峨眉更漂亮。“

″衣裳最漂亮。“

“到底什么是漂亮呢，我常常在想心腦手足，身體的哪個部位最重要？“

“都是有血有肉，肯定一樣重要。“

“少了哪兒都會痛，手和足一樣重要。“

“不對，沒腳不能走路，沒手還能走。“

“那沒手不能吃飯。會餓死的，要腳有什么用呢？“

“明月紅霞，與君共渡，好浪漫呀！“

“我呸，那里浪漫呀，那是浪蕩。“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如意鞋，想去那兒，能朝發夕至多好。“

“想的美，常娥姐姐都欲渡而不得。“

“要是有雙翅膀就好了，就可以飛了。“

“翅膀不硬還是會掉下來，飛在天上想睡覺怎么辦呢？“

“太難了。“

“聽到常娥姐姐唱歌，我也好傷感。“

“常娥姐姐是淑女嗎?“

“肯定是咯。“

“那會不會唱《九淑》呢?“

幾個女兒看到臺上的常娥，又進入聊天模式，討論起了音樂。

班離道:″耳朵的本能是想要聽聲音，如果心情不愉快，即使音樂在耳邊也不會不聽，眼睛的本能是想要看色彩，如果心情不愉快，即使色彩在眼前也不會不看，鼻子的本能是想要嗅芳香，如果心情不愉快，即使香氣在身邊也不會不嗅，口的本能是想要嘗滋味，如果心情不愉快，即使美味在嘴邊也不會不吃。有各種欲望的是耳、眼、鼻、口，而決定愉快或不愉快的是心情，心情必須平和然后才能愉快。心情必須愉快，然后耳、眼，鼻，口才有各種欲望。所以，樂之務在於和心，和心在於行適。夫樂有適，心亦有適。人之情：欲壽而惡夭，欲安而惡危，欲榮而惡辱，欲逸而惡勞。四欲得，四惡除，則心適矣。

同一種聲音，不同的人聽到了，有的人感到喜悅，有的人感到興奮，有的人感到煩燥，有的人感到傷感，有的人感到思念。為樂者，如果做到放縱形骸，敞開心屝，直抒情欲，不管是喜是悲，都叫開心，如果能使聽眾打開心扉，讓樂者進入到聽眾的內心，同震共鳴，這樣的人，叫作樂師。古有樂圣，其樂去妄存實，與世俗共語，天下和心。“

緹道:“這么說來，樂其實也有天地人三才之道了。“

班離道:“嗯，小我，大我，真我，了解這三者的關系和區別，就是三才之道的開始，就能更好知道什么是樂了。“

且說班離講樂之理，欲知后事如何，請看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