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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四 不只是往事如煙

姚大勇

“山川之美,古來共談。”春風能化雨,歷史有積淀,讓各處山川都煥發出人文的光彩,自然與文化相輝映,構成中華大地的壯麗景觀。“江山留勝跡,我輩復登臨”,支焱之文,以自己征行各地為線索,展現出自然之美與文化之風。作者足之所至,異常廣闊,東北哈爾濱,西北火焰山,西南鎮南關,東南日月潭,都留下了他的履跡。作者行萬里路,讀萬首詩,每至一處,都細心踏尋故跡,留意搜集與之有關的歷史故事、詩詞歌賦,并將之融入文中。書中所寫,異常豐富,既有邊關冷月、塞上風情,又有江南煙雨、小橋流水,既有自然風景、歷史故跡,又有人世煙云、歷代人物,數千年往事,融入各篇,薈于一卷。

作為文章的結集,《在平平仄仄的時光里》一書最大的特色,是征引了大量的古典詩詞,融入了眾多的歷史掌故。閱讀其文,仿佛不是在觀一處處山水勝地,而是在做一次次文化之旅,詩文佳句、文獻記載與歷史舊跡、人物故實撲面而來,真如“從山陰道上行,山川自相映發,使人應接不暇”。這不能不讓人贊嘆,作者古代文史素養之深厚,搜尋之勤勉。不僅如此,作者對詩詞文獻的大量征引,不是為了充門面、掉書袋,也不是為了炫耀廣博、附庸風雅,而是“以詩證史”,用與之相關的詩詞文獻,證實此地的滄桑迭變,同時也是以前人遺篇,抒發自己的襟懷。《昨夜夢漁陽》,起筆即引唐人張仲素的《春閨思》:“裊裊城邊柳,青青陌上桑。提籠忘采葉,昨夜夢漁陽。”一上來,就將人帶到遼遠的漁陽。通過《史記·匈奴列傳》和《陳涉世家》中的相關記載,又再現了漁陽與秦漢歷史的關聯。之后又通過唐代李昂的《從軍行》、杜甫的《漁陽》、劉長卿的《穆陵關北逢人歸漁陽》和白居易的《長恨歌》,見出漁陽與安史之亂的關系和經此戰亂后唐王朝的衰敗。相關詩文,就是當時歷史的見證。又如《醉聽古來橫吹曲》,寫的是古涼州(今甘肅武威),即以班固《漢書·地理志》和揚雄《涼州箴》中的相關記述,重現了西漢時涼州的情形,又以王之渙、王翰、岑參、白居易、元稹、王建、陸游、劉克莊、陳允平等唐宋人的詩詞,反映了由唐至宋涼州的歷史變遷,特別是通過岑參的《登涼州尹臺寺》詩所述“胡地三月半,梨花今始開”,讓人看到古涼州雖然春風難度,但當春天真的到來時,竟也有梨花盛開。再如《驚天動地一卷詩》中,經由清代樂都詩人錢茂才的《老鴉峽》:“曲徑迂回兩岸間,斜陽卸影鳥飛還。云垂峭壁青千丈,風皺奔流綠一灣。踏破丹梯崖作蹬,鑿開石鎖路為關。當年浪費五丁力,劍閣巉巖只一般。”可以看出,經由此地的絲綢之路的艱險,而從明代詩人釋宗泐所撰的《和蘇平仲見寄》:“西去諸峰千萬層,帳房牛糞夜燃燈。馬河只許皮船渡,戎地全憑驛騎乘。青蓋赤幡迎漢使,茜衣紅帽雜番僧。愧如玄奘新歸路,欲學翻經獨未能。”又可見“唐蕃古道”上的異域風情,以及漢、藏兩地的友好往來。另如《千年夔峽有詩在》,不僅寫了杜甫、李白、劉禹錫與夔峽的淵源,而且從他們留下的諸多與夔峽相關的詩歌,見出夔峽不僅有山川之險,也有詩歌之盛,三峽,亦是詩峽。《邯鄲風雨散》中,通過《古本竹書紀年》和《鹽鐵論》中的相關記載,讓人知道,邯鄲不僅僅只有“邯鄲學步”“邯鄲一夢”,邯鄲之名在商末就已出現,歷經三千年而不變,且在西漢時就已“富冠海內”。可以說,作者用諸多詩詞文章,串聯起古今紛繁復雜的歷史。

作者踏尋舊跡,征引詩文,絕非單純地發思古之幽情,而實有更深的意旨,是“借他人之酒杯,澆自己之塊壘”,以往事陳跡、古今詩文,表達自己對歷史的思考和喟嘆。山海關親歷了大明王朝與清政權的搏殺,目睹了李自成的大順軍在此戰敗,也見證了清朝后期流民“闖關東”的艱辛歷程,正如作者所言:“山呼海嘯般的波詭云譎,化作歲月的殷紅底色,鐫刻于年輪的褶皺里。”在《何處系鄉心》一文中,作者對于明亡清興深致感慨,對于亂世子民遷徙求生滿懷同情,文章中展現的就是對既往的追溯與關注。作者曾特意選擇在一個北風凄厲的日子來到圓明園,但見殘陽如血,滿目瘡痍,《殘灰猶共晚煙飛》一文不僅悼舊日之殤,也追思其因:“圓明園繁華落盡的背后,是閉關鎖國所導致的坐井觀天,是不思進取所帶來的技不如人,是‘叢林法則’主導下的弱肉強食……”更是欲警誡當世與后人:“勾陳圓明園的百年屈辱,是為了有那么一天,在不同文明可以想見的沖突中,我們有自信‘撿得殘詩,國人喚起,劍雪中華恥’。”一片赤誠之心,融化在字里行間。鎮南關(今友誼關)的金雞山古炮臺,也記錄了近代的烽煙。1885年,年近古稀的馮子材在此身先士卒,大敗法軍,可惜清政府腐敗顢頇,卻“贏了戰事,輸了政事”。1907年,孫中山在此發動鎮南關起義,并親臨炮臺指揮作戰,這次起義雖在堅持九天后最終失敗,但是卻“‘薪火相傳’至黃花崗,辛亥革命的大幕徐徐拉開,隆隆炮聲自金雞山由遠而來,搖搖欲墜的清廷也只能在幾番垂死掙扎后悻悻然謝幕了。”(《炮臺邊,但使思接千載》)馮子材和孫中山,不管是“護清”還是“反清”,作者都敬佩他們的拳拳愛國之心。在《踏遍賀蘭山缺》和《剩有英雄恨未平》中,作者都對“精忠報國”的岳飛滿懷欽敬,同時也特別指出,近代以來國勢頹敗之時,在林則徐、孫中山、李大釗筆下的“痛飲黃龍”,表達的則是重整河山、振興國家的熱望。《革命聲傳畫舫中》和《山開千秋業》,分別寫南湖和井岡山,寫南湖的紅船和井岡山上的紅杜鵑,皆與中國革命相關。作者緬懷先烈的豐功偉績、革命的艱苦卓絕,同時也對黨經歷了百年風雨、如今又開啟新的民族復興的征程感奮不已。書中各篇取材不同,所寫地點、人物,所引詩文有異,而貫穿其中的對國家民族的摯愛關切則始終如一。

除了舊史舊跡,作者在《在平平仄仄的時光里》所記的,還有故土故人。“外篇”中的《那山那水那人》《聽取蛙聲一片》,就是對故鄉、對親人的懷念,《麗娃河畔》《孝全先生二三事》,又是對母校、對師友的追憶。尤其是《那山那水那人》,回憶他的父親,一位一輩子“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語言質樸,但飽含深情,感人至深。作者古典文學素養深厚,筆下的語言凝練精工,這從《鐘聲夜半追詩夢》中數語即可見:“一江霜月,兩舵羈思,《楓橋夜泊》的客船里,載荷著的,分明是滿滿的憂傷。”“恰在仲秋時節,是一抹霜月、幾樹江楓,還有點點漁火,把我帶到了姑蘇的楓橋,就為了尋一首詩、望一回月,也滿心地期冀著,能聽到來自夜半的鐘聲。”而在其他一些篇章中,看似不加打磨,隨筆揮灑,卻也有天然自得之趣,如《值雪一山橫》中所言:“隱隱約約的兒時記憶里,每當映山紅花開紅艷艷的時候,記不清有沒有大人的‘陪護’,我們一幫‘小屁孩’就會‘成群結隊’地爬一回太陽山,戴上用青草圍成的帽子,在綠樹的掩映下,在燦爛的花叢中,把迷藏捉起來……”故鄉的生活,孩童的樂趣,都在這看似直截稚拙的話語中走來。作者故鄉值雪山下,是唐代詩仙李白“避世隱讀”的場所,也是元代理學大師王幼學晚年回歸故里后建慈湖書院講學的地方,“一到山花爛漫的時節,雖然記不清那些玩伴的臉兒,我還是止不住地想起兒時在山里捉迷藏的場景。盡管太白已去,幼學遠逝,但值雪山下的瑯瑯書聲還是清晰可聞。‘詩懷每憶李青蓮,道統常欽王幼學’,我想,這是一定的。于是,不管走得多遠,我的心,還在太陽山下,還在慈湖畈上,與其今生做一次鞭辟入里的相逢。”對故里先賢的崇敬,對故鄉山水的眷戀,對兒時生活的追憶,對童年玩伴的懷念,也都在這些仿佛參差不齊的語句中汩汩流出。

在語詞的密林里,在平平仄仄的時光中,蘊含著的,不只是往事如煙,更有作者一如既往的家國情懷。收在集中的近百篇文章,為作者近兩年所撰,起筆于這次疫情初起之時,作者于繁忙的工作之余,每周一篇,堅持不輟,有時因事耽擱,即使忙至深夜,也一定補上,其用力之勤,毅力之堅,著實令人欽佩。他在《一腔號子聲》中,贊嘆纖夫的負重前行:“山重水復中,纖夫們的披荊斬棘,就是不怕負累的一往無前。碎石灘上,不存哀怨,只有堅毅。”此書之所以能錙銖累積而成,除了作者的才力、毅力之外,其對文化故土的摯愛,也讓其如纖夫一般,在山重水復中,奮力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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