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股東協議約定一方以技術出資有效嗎？

法律對非貨幣財產用于出資有兩個前提，即可以貨幣估價并可依法轉讓，如實物、知識產權、土地使用權、股權、債權等均可用于出資，但勞務、信用、自然人姓名、商譽、特許經營權等是不允許作價出資的。而在紛繁復雜的創業公司中，不乏合伙人以技術出資，這種通過股東協議約定的技術出資是否有效呢？

[典型案例]

優某有限責任公司（以下簡稱優某公司）成立于2016年3月15日，注冊資本1000萬元，股東為安某和王某。公司章程載明，安某認繳出資600萬元，王某認繳出資400萬元，出資期限均為2016年12月1日，出資方式均為貨幣。章程落款時間為2016年3月15日。安某作為甲方，與乙方王某曾于2016年1月31日簽訂品牌珠某互動云平臺合作協議（以下簡稱合作協議），主要內容如下：甲方和乙方聯合成立創業公司珠某互動（北京）電子商務有限公司（公司名稱暫定，以工商核準登記為準），預計早期投資額約為1000萬元，注冊資金為1000萬元。甲方以貨幣方式出資1000萬元，作為投資人占珠某互動云平臺60%股份。乙方以其移動互聯網珠某垂直云平臺原創項目創始人及本項目平臺產品創新研發、技術開發、市場經營、企業管理等技術方式出資，占珠某互動云平臺40%股份。在該協議第十二條第四項，雙方約定，本項目的其他規定，由珠某互動云平臺公司章程規定。如公司章程沒有本合同約定內容，或與本合同約定內容相沖突，以本合同約定為準。

后優某公司主張，根據公司章程規定安某已完成認繳出資600萬元，王某至今未按照章程規定繳納出資400萬元，優某公司認為股東出資應以章程為準，雖然合作協議約定王某以技術出資，但因王某并不擁有技術出資所要求的技術，所以雙方在后來形成的章程中將王某的出資方式更改為貨幣出資。故優某公司起訴，請求法院判令王某向優某公司繳納出資400萬元。

北京市朝陽區法院一審審理認為：安某和王某作為優某公司的股東，在成立優某公司前簽訂合作協議，約定優某公司的出資方式和出資金額，并且約定公司章程的內容與協議內容不一致的，以該協議為準。雖然該協議的簽訂時間早于公司章程的形成時間，但因安某和王某在簽訂合作協議時并未有公司章程，而且優某公司自始僅有一份工商登記機關備案的公司章程，故合作協議中記載的公司章程，顯然是指優某公司在成立時向工商登記機關備案的公司章程。因此，就優某公司股東內部而言，應當以合作協議約定的內容確定雙方的出資額、出資方式和出資時間。根據該協議，優某公司的注冊資金1000萬元，均由安某實際繳納，王某僅負責管理和運營，無須向優某公司繳納貨幣出資。北京市朝陽區法院判決駁回優某公司的訴訟請求。

優某公司不服提起上訴，北京市第三中級人民法院經審理認為：安某和王某作為優某公司僅有的兩位股東，在成立優某公司前兩次簽訂合作協議，約定成立公司的出資方式和出資金額，并且約定公司章程的內容與協議內容不一致的，以協議內容為準。優某公司主張公司章程是對合作協議出資的調整，但綜合本案來看，欠缺調整的合意。如按優某公司主張，其無法解決合作協議與公司章程約定沖突的問題，而該沖突背后，實質上是股東之間內部糾紛，因此一審法院根據股東的合作協議約定內容進行認定，具有事實和法律依據，并無不當。北京市第三中級人民法院遂判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6]

通過上述判例，可以看出法院審理內外有別的思路，即對公司內部股東之間糾紛，充分尊重股東之間的真實意思表示，法律并不禁止也不應當禁止股東以貨幣方式替代出資，以將其他股東所擁有的無形資產兌現，使得公司既能夠獲取勞務、技術人員、信用等能夠為公司帶來重大收益的資源，也能夠避免公司設立不能的后果。無形資產是否有價值、具體價值的貨幣估值、如何轉讓成為公司資產的問題，當事人最有自主判斷的能力和權利，通過股東協議形成相應的交易安排，應屬于股東意思自治的范疇，法律不應過度干涉其效力。[7]

而最高院在2011年深圳市某迪信息技術有限公司訴鄭州某華投資有限公司案中，認可了教育資源對于公司有效經營的意義，并指出我國法律并未禁止股東內部對各自的實際出資數額和占有股權比例作出約定，這樣的約定并不影響公司資本對公司債權擔保等對外基本功能的實現，并非規避法律的行為，屬于股東意思自治的范疇，應屬有效。[8]

上述司法判例對以股東協議內部約定技術出資形式予以肯定，但司法實踐也有不同觀點，如上海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在其所審理的曹某訴上海木牛某馬公司股東出資糾紛案中認為：如證言所述，木牛某馬非專利技術作為一項非物質文化遺產，曹某作為傳承人，有義務將其傳承下去，并對此展開相應工作，曹某難以確保木牛某馬非專利技術具有“可以依法轉讓的非貨幣財產”此為《公司法》上的出資特征，從而不能實現被相關部門予以工商登記并認可，進而否定技術出資的效力。[9]

故如果合伙人欲采用技術出資，可以直接以合伙企業形式運營，合伙企業與公司最顯著的不同一點就是，普通合伙人可以用勞務出資，具體評估辦法由全體合伙人協商確定，并在合伙協議中載明，避免后期被追究出資不實的責任。如果擬采用公司形式運營，建議事先簽署內部股東協議，即全體股東同意用某種技術出資，工商登記為非專利技術出資，并依法進行資產評估，同時技術出資人須辦理技術出資產權轉移或交付技術資料、給予公司必要的技術指導以完成技術出資義務，而作為公司可以要求技術出資股東提供真實公允的評估報告，并可以約定如出現出資技術不符合約定等情形的，股東須以貨幣方式限期補足出資，同時對出資不實而造成的違約責任予以明確。

[引申法條]

《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

第二十七條 股東可以用貨幣出資，也可以用實物、知識產權、土地使用權等可以用貨幣估價并可以依法轉讓的非貨幣財產作價出資；但是，法律、行政法規規定不得作為出資的財產除外。

對作為出資的非貨幣財產應當評估作價，核實財產，不得高估或者低估作價。法律、行政法規對評估作價有規定的，從其規定。

《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登記管理條例》

第十四條 股東的出資方式應當符合《公司法》第二十七條的規定，但股東不得以勞務、信用、自然人姓名、商譽、特許經營權或者設定擔保的財產等作價出資。

《中華人民共和國合伙企業法》

第十六條 合伙人可以用貨幣、實物、知識產權、土地使用權或者其他財產權利出資，也可以用勞務出資。

合伙人以實物、知識產權、土地使用權或者其他財產權利出資，需要評估作價的，可以由全體合伙人協商確定，也可以由全體合伙人委托法定評估機構評估。

合伙人以勞務出資的，其評估辦法由全體合伙人協商確定，并在合伙協議中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