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著作權糾紛裁判規則與類案集成
- 肖義剛編著
- 4658字
- 2025-05-12 16:53:44
004 如何認定境外影視作品著作權權屬?
閱讀提示
1980年,中央電視臺引入第一部海外動畫片《某某阿童木》,取得了不錯的收視成績。2005年迎來了網絡視頻行業發展元年,大量海外作品通過網絡引入國內,2009年以來海外影視作品引入需求逐年增加,大批優質海外作品進入中國版權交易市場。我國對海外影視作品的引進和傳播實行較為嚴格的管理制度,由于文化背景的差異,作品的署名差異很大,導致在版權引進過程中無法進行統一的權利人確認標準。近年來,隨著海外影視作品交易量的不斷增加,權利人和版權確認等問題逐步凸顯。如何認定海外影視作品著作權權屬,筆者在這里通過案例與大家一同探討。
裁判要旨
雖然原告未提交涉案作品的制作協議等有關權屬約定的直接證據,但其提交的片頭片尾署名等證據已經形成證據鏈條,在三被告未提供反證的情況下,足以證明涉案作品的原始權利歸于《碧藍某海》制作委員會成員的事實具有高度可能性。
案情簡介
一、涉案作品為日本動漫影視作品《碧藍某海》,于2018年7月14日在我國首播,共12集,其中第2-12集需大會員才能觀看。播放時片頭、片尾顯示:“井上××吉岡某某某談社某制作委員會”外,還同時標注了“原作「某」井上××吉岡××(某談社[good××××noon]連載)”“動畫制作人:持某健 動畫制作:Z-G”“制作某制作委員會N某球娛樂 A某談社 J東日本企劃 MB…YAO”“井上××吉岡×× 某談社 某制作委員會”。
二、2018年6月,A公司作為許可方與被許可方某哩某哩簽訂許可協議,將涉案作品《碧藍某海》互聯網權利(指通過互聯網下載或互聯網流式傳輸使用電影)授予某哩某哩。A公司出具《原產國證明書》《授權書》《授權證明書》,主要內容為其系涉案作品《碧藍某海》制作委員會的代表,該作品由該制作委員會于2018年在日本制作,其對涉案作品擁有權利并有權授予某哩某哩互聯網權利及分許可權,某哩某哩有權親自或委托第三方向侵權者維護權利。某哩某哩出具《授權與確認函》,授權原告上海某數碼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某娛公司)以自身名義采取任何及全部的必要法律行動。
三、在案公證書表明,涉案網站提供了涉案作品《碧藍某海》的在線播放服務,并提供了涉案作品在某度網盤中的下載鏈接和密碼。上述網站由三被告某哩公司、某絆公司、某無雙公司共同經營。
四、原告某娛公司認為三被告某哩公司、某絆公司、某無雙公司共同侵害了其對涉案作品享有的信息網絡傳播權,遂訴至法院,要求三被告停止侵權、賠償經濟損失及合理費用合計200萬元,并刊登聲明消除影響。審理過程中,原告某娛公司確認涉案作品已經下架,故撤回停止侵權的訴訟請求。
五、2020年6月11日,上海市楊浦區人民法院公開開庭審理此案,法院認為,雖然原告某娛公司未提交涉案作品的制作協議等有關權屬約定的直接證據,但其提交的片頭片尾署名、《原產國證明書》等證據已經形成證據鏈條,在三被告未提供反證的情況下,足以證明涉案作品的原始權利歸于《碧藍某海》制作委員會成員的事實具有高度可能性。A公司參與了涉案作品的創作,系涉案作品著作權的共有人之一。A公司有權單獨對外授權,故原告有權提起本案的訴訟。三被告某哩公司、某絆公司、某無雙公司共同經營的被控侵權網站為涉案作品《碧藍某海》提供在線播放、下載服務,所播放、下載的內容與原告享有信息網絡傳播權的作品相同,其行為侵犯了原告對涉案作品享有的信息網絡傳播權。一審判決后,原、被告雙方均未提起上訴,一審判決生效。
核心裁判要旨
本案的主要爭議焦點為:原告是否對涉案作品《碧藍某海》享有信息網絡傳播權?原告主張涉案作品的著作權人為《碧藍某海》制作委員會全體成員,A公司為制作委員會的“窗口公司”,其將信息網絡傳播權授予某哩某哩,某哩某哩再授予原告。因此,確定原告對涉案作品是否享有權利的關鍵是:第一,涉案作品的原始權屬是否歸于《碧藍某海》制作委員會成員;第二,A公司能否單獨對外授權。
首先,關于涉案作品的原始權屬問題。本案中,涉案作品的片頭、片尾版權聲明部分有四個署名者,即“井上某某”“吉岡某某”“某談社”和“某制作委員會”。庭審中原告解釋稱,“井上某某”“吉岡某某”系漫畫作品的作者,“某談社”系漫畫作品的出版方,三者雖然標注在涉案作品的片頭、片尾中,但并非涉案作品的權利人,此為日本版權聲明特殊的署名方式所造成,涉案作品的權利應屬于某制作委員會成員共有。法院認為,從保護著作權人合法權益出發,不能因不同法域署名、授權方式的差異而給權利人維權增加不必要的困難,亦不能因此而讓侵權人不受制約。在確認權利人及權利流轉環節時,應當正視引進的域外影視作品中著作權制度和作品署名、授權規則的差異,結合全案證據及相關證明標準予以綜合判斷。首先,涉案作品片頭、片尾信息有相應標注,結合相關網頁截圖及公證書顯示的涉案作品“看點改編自井上某某原作、吉岡某某作畫的漫畫”,以及A公司《原產國證明》中關于涉案作品制作情況的說明,能夠綜合佐證原告對署名者中“井上某某”“吉岡某某”“某談社”身份的解釋具有合理性。其次,華東政法大學外國法查明研究中心就涉案作品原始著作權的取得及部分許可關系等問題出具了《法律意見書》,其中載明的“以制作委員會方式制作影視劇在日本業界成為商業慣例……屬于日本民法規定的‘組合’”“采用制作委員會方式制作的動畫作品,署名方式并無統一規則。有的作品以‘制作委員會’署名,有的作品則同時署成員公司名稱”等內容,結合片頭、片尾中標注的“制作某制作委員會N某球娛樂A公司某談社J東日本企劃MB…YAO”的信息,可以確認涉案作品由上述成員組成的制作委員會制作。綜上,雖然原告未提交涉案作品的制作協議等有關權屬約定的直接證據,但其現有證據已經形成證據鏈條,在三被告未提供反證的情況下,足以證明涉案作品的原始權屬歸于《碧藍某海》制作委員會成員具有高度的蓋然性。
其次,關于A公司單獨授權的效力問題。作為涉案作品著作權共有人之一的A公司,有權行使除將涉案作品著作權轉讓以外的其他權利,包括將涉案作品的信息網絡傳播權授予原告,只是其所得的相關收益應當合理分配給其他共有人。其次,華東政法大學外國法查明研究中心的《法律意見書》中載明:“‘窗口公司’是日本版權交易領域存在的特殊商業慣例。‘窗口公司’通常是制作委員會的成員,掌握著作品在日本國內外授權使用許可的權利”“‘窗口公司’在法律上的基本特征是:以自己名義對外許可授權;以自己名義收取版權許可費后再分配”,該內容與前述法律規定亦不相悖。因此,本案雖然其他共有人未能出具授權證明,但根據上述意見書內容并結合涉訴后A公司向《碧藍某海》制作委員會發送郵件告知本案訴訟維權情況而未收到異議回復的事實,可認定A公司有權將涉案作品在中國大陸的獨家信息網絡傳播權授予原告。
訴訟經驗總結
一、以制作委員會方式制作影視劇在日本業界成為商業慣例,故在作品上署名制作委員會。由于制作委員會沒有獨立的法人資格,著作權應由制作委員會的成員共同享有。
二、不能簡單地以署名或“版權歸屬××公司”等權利聲明中的信息來認定著作權人,應結合其他相關證據予以綜合認定,對于海外作品同時應考慮地域文化、法律規定等存在一定差異的因素。
三、根據信息網絡傳播權的相關規定,如果原告提供初步證據證明被告提供了相關作品,則此時舉證責任發生轉移,由被告就其僅提供網絡服務且不存在過錯進行舉證;如果被告不能舉證,則需承擔舉證不能的法律后果。
法律規定
《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實施條例》(2013年修訂)
第九條 合作作品不可以分割使用的,其著作權由各合作作者共同享有,通過協商一致行使;不能協商一致,又無正當理由的,任何一方不得阻止他方行使除轉讓以外的其他權利,但是所得收益應當合理分配給所有合作作者。


本案鏈接
上海某娛數碼科技有限公司與福州市某哩科技有限公司、福州某絆網絡有限公司、福建某雙投資集團有限公司侵害作品信息網絡傳播權糾紛一審民事判決書【(2019)滬0110民初8708號】
首先,涉案作品片頭、片尾信息除標注“井上××吉岡某某某談社某制作委員會”外,還同時標注了“原作「某」井上××吉岡××(某談社[good××××noon]連載)”等信息,結合相關網頁截圖及公證書顯示的涉案作品“看點改編自井上××原作、吉岡××作畫的漫畫”,以及A公司《原產國證明》中關于涉案作品制作情況的說明,能夠綜合佐證原告對署名者中“井上××”“吉岡××”“某談社”身份的解釋具有合理性。其次,華東政法大學外國法查明研究中心就涉案作品原始著作權的取得及部分許可關系等問題出具了《法律意見書》,雖然本案不存在直接適用外國法的情形,但《法律意見書》中有關日本動漫影視作品的制作方式、作品署名、權益分配、作品授權等行業慣例的介紹,具有能夠客觀反映一定的法律事實的功能,可作為認定涉案作品權屬的參考。從《法律意見書》中載明的“以制作委員會方式制作影視劇在日本業界成為商業慣例……屬于日本民法規定的‘組合’”“采用制作委員會方式制作的動畫作品,署名方式并無統一規則。有的作品以‘制作委員會’署名,有的作品則同時署成員公司名稱”等內容,結合片頭、片尾中標注的“制作某制作委員會N某球娛樂A公司某談社J東日本企劃MB…YAO”的信息,可以確認涉案作品由上述成員組成的制作委員會制作。
延伸閱讀
裁判規則一:對于海外形成的公開出版物等可以直接初步確認其真實性的證據材料,除非對方當事人對其真實性能夠提出有效質疑而舉證方又不能有效反駁,原則上可以直接認定其證據的形式合法性,無需辦理公證認證等證明手續。
案例一:廣州某洲人文化傳播有限公司訴鄧某侵害著作權糾紛案二審民事審判書【(2013)鄂民三終字第00136號】
涉案制品《托馬斯××》屬于經過行政審批的合法出版物,其外包裝盤封、光盤表面和影視作品的片頭和片尾均標有:H公司提供版權,2010年,遼寧某藝術音像出版社出版,某洲人公司獨家發行,根據上述署名可以認定某洲人公司享有涉案制品《托馬斯××》的發行權。國家文化管理部門禁止以非獨家授權的形式進口并出版音像制品,因此,遼寧某藝術音像出版社對涉案制品《托馬斯××》享有獨家出版權和發行權。遼寧某藝術音像出版社將其出版的涉案制品《托馬斯××》電視系列100-700的專有銷售(發行)權授予某洲人公司,符合相關規定,因此,某洲人公司享有涉案制品《托馬斯××》的發行權。
裁判規則二:涉外版權案件中必然涉及對海外形成證據的認定,應從證據來源的合法性及其內容的真實性兩個方面進行審查。
案例二:廣東某某影視制品有限公司訴彭某著作權侵權糾紛案二審民事審判書【(2003)穗中法民三初字第345號】
環球某電影公司的董事Ad代表該公司出具的聲明系海外形成證據,經過荷蘭外交部證明及我國駐荷蘭大使館認證,能夠作為本案的定案依據。環球某電影公司的董事Ad代表該公司出具的聲明是證明該公司授權原告公司中國大陸地區VCD排他性復制、銷售、發行權的重要證據,準確理解該證據的內容對定案十分重要。翻譯件中將本意為“排他性許可(exclusive licence)”譯為“絕對的權利”、將“產品的制造、銷售、傳播(product produced and/or distributed and/or made available to the public)”譯為“開發市場及分銷”、將“起訴(take action against)”譯為“打擊”。此外,英文原件并未將環球某電影公司的權利范圍限定于中國而翻譯件卻將其限定為中國大陸,如果法官不對相關細節認真審查,將會影響到對案件事實的認定。環球某電影公司享有版權的證據就是美國電影協會北京代表處出具的版權證明書,因該協會是我國國家版權局指定的對涉外版權的認證機構,其出具的認證能夠證明環球某電影公司享有版權。原告如果不能提供這一證據,則不能證明其受讓得到的版權具有合法的權源,將承擔舉證不能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