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捂住心口，只感覺一陣后怕。從前我只顧玩樂，對朝政一律不通，卻不想自己一個小小的舉動，竟能牽起這般暗流涌動。

“那……那現在……父皇……無念他……”

我一時語無倫次，皇兄長嘆一口氣，語重心長的對我說：“妹妹，以后不要再和無念見面了，這對你，對他，都好。無念最好的結果就是永遠留在報國寺內，終生青燈古佛。”

我聽了皇兄的話，再沒有去見過無念。

我每日跟在母后身邊學習管理后宮事宜，或是舉辦宴會，邀請京中貴女一聚，雖日日忙得腳不沾地，可我卻總開心不起來。

我總是會想起無念，想起他單薄的身影，一個人孤零零的盤坐在佛前誦經。

不知道他的病好沒好，也不知道他最近怎么樣了。

貼身的侍婢青枝看出我的心思，出宮采買時便幫我留意著無念的動向。

她總說他很好，一直待在報國寺的后院譯著佛經。

我想，只要他好，那就好。

開春的時候，青枝告訴我，無念的佛經已經譯了出來，父皇大悅，下令印抄多部，傳閱民間。

《金剛經》譯本一經問世，便引得無數信佛之人奉為圭臬，無念的大名也因此響徹民間。

許多人稱他為隱世大師，還有甚者更是扣上報國寺的后院大門，想要與無念論經。

原本的清凈之地一時車水馬龍。

青枝幾次采買回來都興奮的跟我描述著報國寺后院，車馬從山上一路賭到山下，全是想聽無念講經的人。

“公主，您不知道，奴婢今天出宮采買，路過報國寺的時候，還看見有人為此大打出手呢。”

“哦？怎么回事？”

“是王侍郎和杜少府的馬車，他們本來一前一后的排著隊。結果奴婢聽說啊，這王侍郎家的車夫中途等待的時候，肚子疼，便離開了一會。王侍郎家的人便也下了馬車去附近散心去了。”

“您說巧不巧，偏偏這個時候車隊又動了，杜少府的馬車便越過了王侍郎的馬車去。等王侍郎一家回來，看見自己被插了隊，自然上去理論。”

“兩家人越吵越兇，杜少府家的小公子更是直言，直言王侍郎家的馬車……”

青枝說到此處捂嘴笑了一場，我忙追問道：“杜少府家的小公子說什么？”

青枝笑道：“他說，王侍郎家的馬車占著茅房不拉屎，活該被插隊。這兩家啊不就打起來了嘛！”

我聞言也捂嘴一樂，青枝又道：“如今大家說起無念師父來，都稱他一句‘大師’，還有甚至，給無念大師取了個‘圣僧’的名號！”

大姜的子民敬佛信佛，無念對于佛法又極具悟性，見解獨到，我想著叫他“圣僧”，無念也是擔得起的。

我心里既為無念感到高興，同時心中又惴惴不安。皇兄那日的話語總在我的心頭縈繞。無念的身份特殊，如今因為譯經講經受到百姓追捧，還引得無數官員前去拜訪，我只怕會引得父皇猜忌，到時對無念不利。我更怕有心之人趁此擾亂朝綱，借著無念想對父皇不利。

我思來想去，糾結了好些時日，最終還是決定親自去見一面無念。

那日，我從前山去了報國寺，站在金頂之上往下望去，前來求見的香客絡繹不絕，車水馬龍的隊伍如盤曲在山間的巨蛇緩緩向前扭動。

無念在殿內給人講經禮佛，我就在佛殿后面靜靜的等著，從清晨到傍晚，他用溫和的聲音向每一位香客耐心的解惑。

等他終于送走最后一位香客，佛殿的大門合上，我悄然來到他的身后。

無念轉身，看見我的一剎那，他先是一驚，轉而又恢復往常的清冷，朝我雙手合十道：“公主。”

我微微一笑，看著許久未曾相見的無念，千言萬語涌上心頭，最終卻只化作一句：“你瘦了許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