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開學剛過去三天，全國青少年數學冬令營的報名就開始了。李知鶴是后來才知道，不是報了名就能上，而是要考試的。

選拔筆試在十月，時間很緊。

李知鶴每天昏天暗地地做題，連窗外的桂花開了都不知道。

這天早上早自習結束后，李知鶴照樣抓緊時間補眠。提前兩分鐘預備鈴，八分鐘，可以瞇一小會了。

同桌在吃包子，薺菜餡的，味道很濃郁。李知鶴悄悄把鼻子埋進了校服外套里，這一瞇卻睡的沉，第一節上課鈴都沒聽見。還是同桌推了她好幾下，她才驚醒。

“第一次見你睡這么沉，你昨晚是不是熬夜了。”

李知鶴吸了吸鼻子。

“謝謝你叫醒我。”

“老師邊上的人是誰？”

“新同學？”

“哇，好帥……”

全班都很騷動，因為班主任身邊跟了一個男生。背著黑色書包，很高，比班上男生都高。漆黑的發，線條分明的下頜線，立體冷淡的眉眼。

“哇，是混血嗎。”

“哇塞，絕了。”

這句話是李知鶴的同桌，江燕說的。

李知鶴掉頭看了眼江燕，江燕死死盯著講臺前的男生，面紅耳赤。

李知鶴默默垂下頭，掏出這節課要用的課本和筆記本，攤開，開始復習。

一分鐘后，厲以年從她身邊經過，停下，低頭。

“李知鶴。”

李知鶴抬頭：“？”

厲以年什么也沒說，在她的正后方坐下了。

李知鶴就怕他這樣，假裝不認識已經是不可能。她努力沖厲以年擠出一個笑：“你好。”

厲以年回看她，眼底像漂著一層浮冰。

大家對新來的同學充滿了好奇，每次下課都有人跑來，厲以年的身邊總是圍著一群人。他對所有人都很客氣，完全不是李知鶴記憶中的尖銳少年。慢慢的，李知鶴也以為他真的徹底變了性子。

周五放學，李知鶴上周和傅一衡約好了討論冬令營筆試的事，打鈴后也急著收拾東西，而是留在座位上寫作業。

厲以年也沒有走，過了會，李知鶴感覺馬尾辮被人輕輕一扯，她只好回頭：“……干嘛？”

厲以年敞懷穿著藍白校服，雙手插兜，靠在椅背上：“聽說你也報了全國奧數冬令營，我也有興趣，你能不能教我怎么報名？”

這句話信息量太大，李知鶴一時很吃驚。

“你現在才打算報名，是不是太晚了。”

她記得報名時間今晚23點59分截止。

“所以才叫你教我的，不是嗎？”

李知鶴無言以對。

“萬一我不愿意呢？”

厲以年上身往前伸，湊近些：“你不愿意么？”

李知鶴轉身：“我有約了。”

“就一會，很快的。”

厲以年的聲音低低的。

計算機房里，厲以年坐在電腦面前，熒幕的光照射在他的臉上，從李知鶴的視角看，鼻梁筆直高挺，弧度瘦窄。

“是點這里么？”

“嗯。”

“這里怎么填？”

“填你的住址。”

厲以年看了她一眼，在鍵盤上敲著，噠噠噠，打字速度不慢。

李知鶴掃了一眼，看見的不是BJ大院的地址，而是H市區的一個地方。

“這樣就可以了么？”

“你先點‘保存’，然后點‘下一頁’，報名之前，還要完成三道題。”

李知鶴不知道厲以年成績怎么樣，對于數學一般的人，這三道題足以勸退。

厲以年點了下一頁。

三道題分別是數論、組合數學、幾何的簡答題，限時20分鐘完成。

“你有紙和筆么？”

這句話讓李知鶴意識到，厲以年是認真的。

她從包里拿出紙和筆，遞給他。

厲以年伸手接過，五指修長。

他寫字的時候，脖頸微微彎曲，肩膀依舊筆直。

十分鐘后。

“好了。”

系統提示：回答全部正確。

厲以年提交了報名表。

“我先走了。”

李知鶴還在驚訝中，胡亂應了一句好。

李知鶴跑回教室，站在二班門口，喘著氣。

傅一衡還沒走，她松了口氣。

“我還以為你先走了。”

“我去洗手間了。”

傅一衡并不懷疑。

“你等我一下。”

李知鶴收拾好書包，想了想，還是把磚頭厚的兩本奧數書也帶上了。書包太沉，將她的肩膀壓彎了稍許弧度。

“我幫你拿吧。”

李知鶴擺手：“不用，我自己可以。”

暮色溫暖，桂花香濃郁。李知鶴暗自吸了一口，連日緊繃的神經變得放松。

“函數的出題率我覺得不大，你做題時可以把重點放在數論和幾何上，還有組合數學，這三塊我覺得是重點。”

兩人并肩走著，中間隔了半只手臂的距離，不遠不近。

“數論啊……”

數論是李知鶴的薄弱項，她有些苦惱地皺起眉。

傅一衡看著她，脫口而出：“你不懂可以來問我。”

話音一落，覺得自己有些明顯，耳根子泛起微紅。

“謝謝。”

李知鶴不敢去看傅一衡的臉，微微低頭，心怦怦直跳。再次抬眼，余光瞥過校門口隨意倚靠著保安亭的修長人影，不由一愣。

厲以年看著她，目光直接，毫不躲藏。

“李知鶴。”

又是直接喊她的名字，沒有猶豫，沒有停頓。

傅一衡一愣，抬眼看去。陌生的男生，單肩背著包，個子瘦高，敞懷穿著藍白校服，混血似的精致五官。

目光里沒有其他人，只有他眼下喊著名字的李知鶴。

傅一衡低頭去看李知鶴的表情。

沒有震驚，也不是驚訝，比起吃驚，更多的是苦惱和不知所措。

傅一衡心里一震，立刻明白了一件事。

這個男生和李知鶴之間認識，不僅認識，而且還很熟悉彼此。

假裝沒聽到太刻意，李知鶴想了想，回頭對傅一衡說：“你等我一下下。”說完她快走幾步來到厲以年面前，壓低聲音：“有什么事嗎？”

厲以年指了指傅一衡：“他是誰？”

那種焦慮的感覺又涌上來，她不知道厲以年想干什么，下意識想維護傅一衡。

“我們從幼兒園就認識了。”

“我沒有問你這個。”

“沒什么事的話我走了。”

“你生氣了？”

李知鶴更加焦慮了，厲以年的一切都讓她摸不著頭腦。他的突然出現，曖昧不清的態度，都讓她不知道怎么應對。

“……你別再說這種話了。”

“我怎么了？”

“我們沒那么熟。”

厲以年的臉色淡下來。

“是嗎。”

李知鶴轉身走掉，她能感覺到厲以年一直在看她。

他究竟想干什么？

接下來從校門口到公交站的一段路，傅一衡比平時更沉默。

8路車來了，李知鶴和傅一衡揮手告別：“我走了。”

傅一衡看著她，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淡淡微笑：“好，周日見。”

“周日見。”

李知鶴上了公交，長抒了一口氣。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厲以年和傅一衡長得有點像。

可能是好看的人都長得差不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