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來月經(jīng)后，李知鶴感覺自己就像一個面團那樣日漸發(fā)酵。大腿變粗了，胸圍也變大了，加上經(jīng)常熬夜刷題，額頭也冒出了痘痘。這些都讓她的心情時常變得很郁悶。

她把自己身體的變化帶來的煩惱說給李瀟聽，李瀟以一副過來人的口吻說：“熬過這段時間就好了。”又問她：“你會痛經(jīng)嗎？”

李知鶴早就從生理課上知道什么是痛經(jīng)，她搖搖頭。李瀟聞言又拍了拍她的肩膀，用羨慕的語氣說：“你還是很幸運的。”

身體內(nèi)部的生長紊亂也影響了她的情緒和思想。尤其是在來月經(jīng)之前的一周，她的情緒會變得敏感易怒，經(jīng)常處于一種無緣由的煩躁和不安當中。

即便如此，李知鶴還是很努力的學(xué)習(xí)。她給自己制定的計劃是開學(xué)前，每天早上六點起床，從七點學(xué)到十一點。下午從兩點學(xué)到晚上十點。暑假結(jié)束后，李知鶴提前學(xué)完了高二的語數(shù)英三門主課，并且學(xué)完了一整本華羅庚奧數(shù)和做完了三本奧數(shù)競賽習(xí)題集。

高二開學(xué)前一天的下午五點，她接到了全國青少年信息學(xué)奧林匹克聯(lián)賽組委會老師打來的電話。

[是李知鶴同學(xué)嗎？我是青少年信心學(xué)奧林匹克組的組委會劉老師。]

“您好。”李知鶴緊張地換了只手握話筒。

[恭喜你，你的成績非常優(yōu)秀，是這次的全國一等獎。]

[本來是不會給考生本人打電話的，但聯(lián)賽有規(guī)定，全國獎項的考生都會一一打電話恭賀取得好成績。]

“謝謝老師。”李知鶴無法克制自己聲線的顫抖。

[獎牌和證書都已經(jīng)寄到你的帶隊老師那兒，估計不久后就能拿到。還有獎金，全國一等獎每人是5000元，也一并會發(fā)到帶隊老師的銀行賬戶后，到時候一起找你的老師領(lǐng)取吧。]

“好的，謝謝老師。”李知鶴拘謹?shù)卣f，她不知道該說什么話，只能反復(fù)地說謝謝。

[再次恭喜你了。那先這樣，再見。]

“再見。”

回過神來的時候，李知鶴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動也不動地聽了整整半分鐘的電話忙音。意識到這點后，她趕緊把話筒放回了原位。但巨大的喜悅伴隨著不敢置信的驚訝還是令她無法動彈。

這難道是夢嗎？

她這樣想著，覺得眼前的一切都空空落落的，沒有實感。

這一切真的發(fā)生了嗎？她真的獲得了計算機全國競賽的一等獎？

李開瓊不在，身邊沒有人能夠分享她的不安。李知鶴想了想，拿起話筒，將這個消息小心翼翼地告訴了李瀟。

“這不會是假的吧？”

李知鶴的手指無意識地纏繞著電話圈。

李瀟那邊沉默了一分鐘，她也在思考對策。兩分鐘后，李瀟在電話那邊說：

[很簡單，明天就開學(xué)了，你親子找郭老師確認這個消息。在那之前，就當它沒發(fā)生吧！]

“好。”

李知鶴覺得這是個好主意，輕松地掛斷了電話。

這一晚，李知鶴整晚都沒有睡著。

凌晨起來上廁所的孫石英發(fā)現(xiàn)一樓客廳的燈還亮著，就好奇下樓查看。她吃驚的看到是李知鶴獨自一個人在客廳里學(xué)習(xí)。

而現(xiàn)在是凌晨四點半。

孫石英的心情很復(fù)雜，女兒的刻苦程度是她沒有想到的。她臉上閃過一絲憂慮，選擇沒有打擾李知鶴，而是一個人默默上了樓。

這一晚，孫石英也失眠了。

第二天是9月1日，是所以中學(xué)生開學(xué)的日子。就像所有人作文里開頭會寫到那樣，這一日秋高氣爽，萬里無云。

“郭老師。”李知鶴緊張地站在高二年級教師辦公室里，她不知道這一年郭老師也成為了班主任，一開始還跑去了原來的計算機樓找人。

“哦，是李知鶴啊，正好我也要找你呢！”

郭老師笑容滿面，語氣也帶著喜慶。他朝李知鶴招招手，親切地說：“你也看到了吧？”

“什么？”

“你進來的時候沒有看到嗎？”

李知鶴越發(fā)困惑，搖了搖頭。

“是你獲獎的喜報啊！那么大的橫幅，就貼在第一教學(xué)樓的門口！所有進校的人第一眼就能看到！”

李知鶴驚訝地看著郭老師，她一天的心思都在確認這件事上，完全一點都沒有注意到！

“呵呵，學(xué)校好久沒有國家級的獎項了，上一個應(yīng)該是五年前吧，那時候也貼了橫幅。”

這么說，全校的人都知道她獲獎了。意識到這點讓李知鶴有點不好意思。同時也驗證了昨天電話里的消息是完全真實的。李知鶴激動的臉紅了，她低下了頭。

“獎牌和證書估計還要等幾天，獎金倒是發(fā)的很快，那么大一筆錢，你帶著也不安全。你這周五放學(xué)前過來找我拿吧。”

“謝謝老師。”

回教室的路上，李知鶴的腳步輕飄飄的，這種強烈的快樂而滿足的感覺，她人生中第一次體會到。

李知鶴回到了新的教室。高二就文理分科了，李知鶴被分到了理科三班。理科一班、二班和三班都是實驗班，俗稱重點班，三個班之間不分優(yōu)劣。學(xué)生的成績是隨機打亂分配的。

李知鶴看了一圈，基本都是陌生面孔，熟悉的臉孔很少。

她也沒有看到傅一衡。

但是剛扭頭的時候，她見到傅一衡從窗邊走了過去。清秀的少年，只是一個側(cè)臉就讓她心跳不由加速。

李知鶴無法收回視線，她的新同桌捕捉到了這一點，好奇地問：“那是傅一衡吧，以前三班的，對了你也是三班的，他性格怎么樣？”

“為什么問這個？”

“他很出名啊，我有朋友喜歡他，但一直不敢表白，我?guī)兔枂枴！?

“……挺好的。”

“怎么個好法？”

“……不知道。”

“看起來你和他也不怎么熟啊。”

為了避開這個話題，李知鶴囫圇地點了點頭。

“啊，那算了。他好像是二班的，以后有的是機會打聽。”

同桌興奮的語氣讓她有些不舒服，但她不想讓同桌看出來，就附和說：“嗯，有機會的。”

“對了，你沒發(fā)現(xiàn)我們班少來了一個人嗎？我看分班表上一共是40個人，但我剛才數(shù)過了，我們班現(xiàn)在才39個人，還有一個人沒來。”

同桌像發(fā)現(xiàn)什么秘密一樣興奮地說著。

李知鶴同樣也沒有注意到這點，她根本沒注意班上有哪些人。她正想繼續(xù)問幾句，同桌忽然正襟危坐，說老師來了。

三天過去了，班上還是只有39個人，李知鶴也很快把這件事拋在了腦后。因為9月1日是星期三，周五這一天很快就來了。李知鶴放學(xué)前去郭老師那取了錢，很厚一個信封，她把它小心翼翼地裝進書包的最里面的階層，一路心驚膽戰(zhàn)地回家了。

這個周末李開瓊也回家了。軍訓(xùn)完的李開瓊曬黑了很多，她回家的時候李開瓊正在房間里盯著手機看。她好奇地過去一看，發(fā)現(xiàn)李開瓊竟然在看玄幻小說。

李知鶴十分吃驚，印象中李開瓊似乎從來沒有看過網(wǎng)絡(luò)小說。換做以前，她會說這完全是浪費時間。這讓她更加有種感覺，上大學(xué)后的李開瓊真的整個人都放松下來了。

孫石英和李勝輝都不在家，李知鶴和李開瓊說了獲獎和獎金的事。李開瓊琢磨了一下，接下來的話讓李知鶴更加吃驚。

“這些錢我建議你自己存著，有時候你需要用錢，又不好向爸媽要的時候，你就可以花這筆錢。”

“自己手里有錢，就不用什么事都聽別人的，很多事自己也能做主。等你成年了，再去開個銀行賬戶，把錢存進去，還有利息拿呢，雖然少了點，也總比沒有好。”

“不告訴爸媽可以嗎？”李知鶴忐忑地問。

“誰讓你不告訴他們了，你還是要告訴他們，但也要說想自己存著這些錢。我會提前跟媽說的，他們也不會想霸占你的錢的，放心吧。”

“我不是這個意思……”李知鶴小聲說。

“你別膽子總這么小，說話也是，說這么小聲誰聽得見？！給我挺起胸膛，聲音也大點，別一副膽小鬼慫包的樣子！”

李開瓊用力地拍了兩下李知鶴的肩膀。

“如果可以的話，那我可以把錢先存你銀行里嗎？”

“你不急著用的話當然可以。”

李知鶴想了想，說：“那我先留一半吧，我想報名奧數(shù)的冬令營，到時候報名費、路費和住宿都要錢。”

“你自己打算清楚就好了。”

說完這個李開瓊就又投入到看玄幻小說里去了。當晚，李知鶴在全家人面前說了自己計算機拿獎的事情，李勝輝和孫石英都挺高興的，難得意見統(tǒng)一地表揚了她。出乎李知鶴意料的是，李勝輝尤其的高興，不僅表揚了她，還破天荒說要給她零花錢。

李勝輝拿出了五百塊錢，這對李知鶴來說是一筆巨大的金額，他從來沒有給過她這么多錢，每年過年的壓歲錢也頂多兩百塊而已。

李知鶴說不用，她有獎金。李勝輝說這是兩回事，讓她一定要拿著。李知鶴很高興地收下了。

當天夜里，孫石英也趁著李勝輝不在的時候，給李知鶴悄悄塞了八百塊錢。

“那個奧數(shù)什么營的，你想去就去吧。我記得你說報名費要兩百，還要去S市是吧？車費，住宿費什么都需要錢，這些錢你拿著吧。”

“那天說的話，說你不如你姐姐什么的話，是媽媽不對。”

最后一句話讓李知鶴的眼前迅速模糊了，她喉嚨哽咽，說不出一個字來。

那天孫石英說了那些話后，她也憤怒過，埋怨過。為什么看不起她？為什么偏偏對她這樣？

但是，看著孫石英身上廉價的衣服，拉鏈壞了也舍不得丟掉的包包，一年到頭從不化妝總是打扮的非常質(zhì)樸的臉，李知鶴就什么火也發(fā)不出來了。憤怒和委屈也在見到媽媽在為了他們?nèi)淌艹钥嗟臅r候，全部化成了心痛和想讓他們過上好生活的強烈沖動。

“媽，我會努力的。”

薄薄的八章紙在掌心還殘留著余溫，李知鶴緊緊握著，愈發(fā)下定了決心一定要出人頭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