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政府質量研究何以可能？

政府質量是理解公共權力運行質量的核心概念，反映著“有為政府”的定位及成效，近年來得到國內外學界的廣泛關注。然而，迄今為止對中國政府質量的理論和實證研究都比較缺乏，迫切需要本土化研究。現有研究以引進西方理論為主，缺乏對中國政府質量之概念、構成要素和成因的系統理論分析，以及對中國語境下政府質量實證評估方法的探索和對政府質量成因的實證研究。因而，本書基于國家治理的中國實踐，結合國際學界博·羅斯坦（Bo Rothstein）等人對政府質量的理論分析，構建出既本土化又具有國際可比性的政府質量理論和評估體系，同時實證測量政府質量水平，分析政府質量的影響因素及其治理效能，進而提煉提升政府質量的政策建議。整體研究框架見圖1-1。

圖1-1 整體研究框架

第一，如何構建本土化政府質量理論體系？本書從測量維度、生成機制與治理效果層面，深度闡釋政府質量的概念框架，形成政府質量的理論體系，并與國際相關研究形成理論對話。政府質量不僅關注治理制度設計的邏輯基礎，更關心治理過程的制度化運行或公共權力行使的過程。本書將政府質量的核心內涵置于過程導向而非結果導向的治理模式。結果導向治理模式的理論基礎是理性選擇，即公民基于自我利益（self-interest）來形成政治態度，公民是結果導向的（outcome-oriented），公民偏好那些有利于自我利益的政治機構。自利和結果導向理論認為人們基于表現為短期物質福祉的結果來形成對政治機構的反饋。注16泰勒等稱之為“基于結果的判斷”注17，并將政府采取的相應治理模式稱為“基于結果的治理模式”注18。基于近來制度主義和政治經濟學對制度的重新界定，羅斯坦等人旗幟鮮明地提出“政府質量”概念來強調公共權力行使之質量之于治理合法性的重要性。政府質量采取過程導向治理模式，認為理解公民與政府之關系時應首先重視過程公正性。注19本書認為，過程導向治理模式要求從動態的制度運行過程（而非靜態的制度設計分析）和國家—社會互動的視角來綜合考察公共權力運行過程所體現的特定政治品質的程度。相應地，政府質量是政治決策做出后公共權力行使符合特定政治品質的狀態，反映為政府與社會間就公共權力行使而形成的良性互動關系，是經驗的而非規范的，它蘊含公共權力行使之代表性、公正性、回應性和廉潔性四個核心要素。

第二，如何評估轉型社會的地方政府質量？政府質量研究逐漸形成了從結果導向到過程導向的國家治理概念認知，并以衡量公共權力行使過程的核心要素作為政府質量的評估指標。本書綜合運用大數據與小數據分析方法，測量轉型中國的地方政府質量，并對公眾、地方政府官員以及政治互動視角下政府質量的核心要素、重要性和水平等進行全面、客觀的認知與評價：公眾視角主要考察公眾對政府代表性、公正性、廉潔性、回應性的認知；精英視角著重考察地方干部對政府質量重要性和本地政府質量水平的認知；政治互動視角通過網絡問政平臺大數據著重考察了政府的回應性、公正性、廉潔性及其地區差異。

第三，如何解釋政府質量的地區差異？本書從微觀視角、宏觀視角和技術賦權三個層面考察政府質量的生成機制與影響因素：微觀視角主要從人口學因素、經濟與社會因素、社會福利因素、文化與心理因素這四組用來測量個體特征的因素出發，考察它們對政府質量的影響；宏觀視角主要從公眾和精英視角出發，考察政治發展、經濟規模與開放程度、地方政府能力等因素對政府質量產生的差異化影響；考慮到新興信息技術正通過技術賦能和技術賦權機制，深刻影響國家—社會關系并重塑著公共權力行使的代表性、回應性、公正性和廉潔性，我們提出了新興信息技術影響政府質量的理論假設。信息革命背景下，公眾的互聯網介入深度、互聯網介入方式、政治信息獲取渠道、社交媒體使用和互聯網政治參與對政府質量產生著深刻影響，與此同時，干部聯系群眾方式、政府網絡使用目的和數字治理績效亦重塑著信息時代背景下政府的運作方式。

第四，如何評估地方政府質量的政治后果？本書從“輸入—轉化—輸出—反饋”四個環節提出政府質量驅動治理效能的過程理論，以政府質量為自變量，系統考察政府質量對政府信任、公民合作、協商民主與治理績效等一系列治理效能的影響。為考察政府質量與各因變量的獨立關系，納入以下控制變量來檢驗政府質量的作用是否顯著：年齡、性別、是否為網民、政治面貌、收入、教育背景等人口學和社會經濟變量；治理績效評價；威權價值觀、政治效能感、媒體使用、政治知識和政治興趣等文化心理變量；互聯網滲透率、人均GDP的對數、外商投資占GDP比重等宏觀經濟變量。

第五，如何提升我國地方政府質量？基于以上理論構建和實證研究，在理解政府質量的生成機制和治理效能的基礎上，本書對提升治理能力視域下政府質量的路徑提出可行性政策建議，主要從制度、機制、官員、參與和技術視角做出相應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