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多年，江清頤被呵護的很好，所以身上總透著一種無憂的少女氣息。

可是，深宅之中，耳濡目染，她也并非是癡兒。沈宛的話并不算隱晦，她幾乎立刻就會意過來，只是難以置信。

“我知道兩位表哥都是極好的，只是......”聲音漸低，到最后幾乎聽不分明。

“只是什么？”沈宛見她臉色蒼白，暗暗后悔，這事也不過是自己猜測，周夫人那里，到底如何，還未可知呢！

江清頤死死咬著下唇，忽然目光古怪的看了她一眼，“你還喜歡我二表哥嗎？”

“不喜歡。”沈宛幾乎脫口而出，毫不意外接觸到對面懷疑的目光，不覺頭疼，清了清嗓子，“我喜歡的人，定要是那林間的風，而不是那天上的云。如今我的的確確對周二公子無他念，此心明月可鑒，你若不信......”

“我信。”江清頤急急打斷了她的話，再三保證：“我真的信了。”末了，又加了一句：“你說起他的時候，眼中沒有半點波瀾，連語氣都淡漠疏遠，就好像從來不認識這個人一樣。”

“看來你是真的忘記我二表哥了。”江清頤喃喃自語：“若是他知道你是這樣出眾的人，不知道可否會后悔......”

花影搖動，不經意間一回頭，卻發現其中有個人！

“什么人？”沈宛嚇了一跳，聲音不覺尖銳起來，飛快的護在了江清頤前面，“鬼鬼祟祟，是何居心？”青天白日，亭子的另一端還立著幾個丫鬟，她倒也不怕出什么岔子，只是想到自己方才和江清頤的私密之語也許被偷聽了去，有些惱怒。

幾個丫鬟也是吃了一驚，紛紛擁了上來，將兩人圍在中間。

卻見那花叢里傳來窸窸窣窣的摩擦聲，緊接著就是一道熟悉的聲音：“二小姐的脾性，還是一如既往的大。”

這輕蔑的語氣，不是周北慕還能是誰？

來之前沈宛早已做好心理準備可能會見到他，可再次見到這人，心里的怒火還是蹭蹭直往上冒，她努力維持著此刻的平靜，看在江清頤的面子上，也沒有針鋒相對，行了個禮，“不知道周大公子也在這里，多有打擾了。”

“大表哥，你怎么在這里？”江清頤顯然也想到了剛剛沈宛同自己說的那些悄悄話，面上的笑容頓時變得牽強，“怎么也不出個聲？”

在自己的表妹面前，周北慕還是維持了貴公子的做派，甚至翩翩有禮，當得起溫文爾雅這個詞，“本是打算向母親問安去，路上覺得乏了，在此小憩了一會，后來醒了，不過動了一下，就被沈二小姐發現了。”

睡著了？不管真的假的，只要把剛才的話頭揭過了就行。

沈宛笑了笑，非常不誠懇的道歉：“倒是我唐突了，擾了大公子歇息。”

周北慕坦坦然受下了她的歉意，一步步走上了亭子，穩穩坐在了椅子上，溫和的問：“從南方到北方，可還習慣？”看這架勢，一時半會是不會走了。

江清頤也摸不透她這大表哥的想法，只得老老實實的回答：“一切都還好，姑母想的很周到，沒有不習慣的地方。”

表兄妹閑話家常，似乎與沈宛無關？

沈宛杵在亭子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不經意間瞥見周北慕唇角的一抹笑，心中頓時有了計較，很硬挺的站在江清頤一邊，輕輕拍著江清頤的手，笑若蓮花，“可還要逛園子？”

“自然是要去的。”江清頤如蒙大赦，恨不得再生出一雙腳離開這里，望著周北慕笑了笑，“大表哥，我這就陪沈妹妹去游園了。”

周北慕沒有做聲，眼瞼微垂，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也不待他應一聲，江清頤飛快的拉起沈宛，一溜煙的離開了亭子。

“你就這么怕她？”沈宛暗自好笑，“怎么說也是你大表哥吧？”經過方才的虛驚一場，二人之間的距離又拉近了不少，沈宛說話也更隨意了。

“你不知道。”江清頤喘著氣，待到氣息平穩，才嘆道：“我這兩個表哥，都不太容易相處。我二表哥自是不必說的，連我姑母在他那里都難討一個好臉色。我大表哥雖說見人帶三分笑，可總覺得缺了什么，很難親近。”

看來不止自己一個人覺得周北慕脾氣古怪。想到這里，露出了會心的笑容，“好在你們不用接觸太多，你也不用為此苦惱了。”

江清頤默默看了她一眼，垂下了頭，聲音低落，“若姑母當真有那個意思......”

照江家的態度而言，對周夫人的安排顯然是沒有異議。若如預料的那般，江清頤的婚事幾乎可以算是周夫人做主了。

“你不用想太多，方才我也不過隨口說說，你姑母既然疼愛你，自然會為你做最好的打算。”沈宛言不由衷的安慰著，也在心里默默的為她祈禱，希望事情不要發展的更糟糕。可為了尚未發生的事情難過，本就不值得。

江清頤蹲了下來，將頭埋在了雙膝間。沈宛也跟著蹲下，輕拍她的肩，“你若當真不愿意，現在可以暗示下你姑母......”

“你不知道的，沈妹妹......”半晌之后，才聽見江清頤的聲音，悠長而深遠，帶著無盡的嘆息，“從前有一次，我無意間聽見我父親和母親在說我二表哥的事......”

“你知道我父親是怎么說的嗎？”江清頤忽然抬頭，笑容無力而慘淡，“我父親說，如我二表哥這樣的人，心志堅定，認定了一件事，就會一直做下去......”

“這樣不是很好嗎？”沈宛不解，“如今很少有這樣的人了，要成大事，必然要有不懈的堅持。”

“不是......”江清頤拼命的搖頭，聲音哽咽，“可是，我父親還說，二表哥城府頗深，心狠手辣，到時候可能六親不認......”

心狠手辣？六親不認？

沈宛張了張口，忽然發現自己找不出一句辯駁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