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暫且聯手，將武皇控制住如何？”

作為始作俑者，秘偶教教主此刻反而扮起了好人，主動邀請道天宗的三人聯手。

“若是放任他失控，王城必毀無疑。”

君子可欺之以方。

看著道天宗幾人露出憤恨又無奈的神色，最終沉默不語，秘偶教教主便明白他們算是答應了下來。

靈王輕咳兩聲，半閉著眼，幽幽道：

“雖不知道皇兄為何會變成這般模樣，但想必是在經受著難言的痛苦，便讓我……來助你解脫吧。”

他面色更為蒼白，幾乎止不住咳血。但手臂之上卻浮現出鮮紅宛如烙鐵燙就的罪印，手中一把漆黑如墨的玄尺緩緩成型，一身氣息也是水漲船高。

“古長老，接下來，便靠你了。”

道劍重新回歸到了那位返老還童的古長老手中。

只見另外兩人在心口猛地一拍，一口清氣便從口中吐出，飄向古長老。他那原本開始隨著時間衰退下去的氣息又瞬間暴漲，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峰，比起半步化神的秘偶教教主也不遑多讓！

而這兩人則是生機大損，向后退去。

在面對化神境的尊者之時，元嬰境的人數是沒有意義的。

就如眼下，哪怕武皇已經瘋癲，但屬于他的律法法則，依舊不自覺間覆蓋了整座皇宮。

在這種法則壓制下，只有手持道劍這種殺伐神兵的元嬰期，才有可能對武皇造成威脅。

所以另外兩人毫不猶豫地將自身氣魂，匯聚到了那位最強的古長老身上。

這也正是他們沒有考慮將外面苦戰的諸多幫手喊來的原因。

攻伐之力到不了半步化神的層級，來再多幫手都是虛的！

看著將自己圍住的三人，武皇所化的怪物，一張臉上露出困惑不解之色：

“二弟，這是何意？”

而背面的臉上卻已經流下滾燙的淚珠：

“為什么？為什么要殺我？為什么，你們要違逆朕！！！”

聲音最后變為歇斯底里的怒吼，連帶著皇者之威徹底爆發出來。

“朕說，妄圖弒君者，死罪！”

隨著這句話語落下，三人都感覺一股莫名令人汗毛倒豎的力量鎖定了自己。

天地之間，一條金龍飛來，在三人震顫的瞳孔中，化作鍘刀斬下。

……

兩位力量耗盡，壽元也大損的道天宗長老，此刻靠著一塊坍圮的石墻邊。

兩人仰望著天穹之上的浩蕩威能，祈禱著勝利，意識昏沉過去。

而令兩人萬萬沒想到的是，一個身披斗篷，身材矮小的身影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額頭上若隱若現的黑色圓紋，足以說明他的秘偶身份。

他抬起手，斗篷之下閃過森冷的寒光。

下一刻，一只手臂猛地抓住了他的肩膀。

正是終于趕到的江源。

他此刻呼吸稍顯急促，憤怒無比望向這個秘偶。

只差一點點！

這兩位舍生忘死而來的道天宗前輩，就要被一個小小的秘偶害了！

他一把扯下斗篷，看到那張臉的瞬間，愣在原地。

那是一張秀氣絕倫的臉，畫著脂粉，帶著假發，但江源還是能一眼看出這些偽裝之下的真實樣貌。

他是……靈心。

酷似靈心的秘偶笑了笑：

“江施主，好久不見。”

江源猛地咬了咬舌尖，讓自己冷靜下來，目光如刀，低喝道：

“你不可能是靈心。”

秘偶雙手合十：

“小僧當然不是靈心。”

隨后他面容開始變化，幾經輾轉，最終定格在了一張普通而熟悉的臉上。

這張臉，如有千面，他曾親眼目睹過死去。

“凈明佛子！”

幾乎是從牙根深處擠出來的聲音，江源看向他的目光，帶著前所未有，幾乎要撕毀一切的暴怒。

他明白了。

為何靈心當時會幫助凈明佛子？

因為他早就被凈明煉制成了活偶！

雖有意識，但早已無法決定自己的行動。

江源忍不住喝問道：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放棄自己的身體，甘心做一個小小的練氣境的秘偶？”

凈明佛子的本體已經死去，這是再確鑿不過的事實。

眼下秘偶之身的他，也不過只有練氣圓滿的修為。

可……為什么？

凈明佛子輕輕笑了笑，聲音平靜無比：

“因為路錯了。我需要一個將一切累贅摒棄到舊蛻，重獲新生的辦法。

“秘偶，還算堪堪可用。”

江源掌心之中寒氣匯聚，兩把短刀瞬息間便逼近到了凈明佛子的面前。

佛光即將亮起的瞬間，凈明佛子忽地腦中清明一片，再回神，冰刀已經插入了他的胸口。

他望著自己胸口，感受到心臟被精準地刺入，無數冰刺如花般在心臟中盛開。

“你變強了。”他感慨了一句，絲毫沒有將死的危機感，

“可誰說，我只有一具秘偶呢？”

廢墟之中，原先被送入的另外十七具秘偶，爬了起來。

在秘偶教教主無力干涉的情況下，凈明佛子也有著他們的掌控力。

這是他潛藏入乾坤殿所做的準備之一。

“好精妙的計劃。

“在我沒有注意的角落，小光頭還真藏了點把戲啊？”

季的聲音在江源耳邊響起，她的身影出現在凈明佛子的旁邊。

“以真身承載一城之罪業，再以秘偶之身斬落真身，重修功德之路，既可留下掌中佛國，又可擺脫那些罪業。這應當是他起初的想法，當真是一石二鳥的妙計。

“但隨著對秘偶教企圖的了解，他似乎有了一個更加大膽，更加瘋狂的計劃。

“詐死。以‘靈心’之身騙過幾乎那位教主在內的所有人。若是一切順利，當那位教主試圖煉化武皇尸身之時，本該可靠的秘偶突然反噬，也許真有那么一線機會，成為最后贏家。

“可惜……他知道得太少了。不清楚武皇究竟是一種怎么樣的狀態，才落得滿盤皆輸的下場。

“嗯……輸了的人，就該死的透透的，你覺得呢？”

凈明佛子似乎聽不到季的聲音，也看不到她的身影，他只能看到江源的目光逐漸從憤怒，變為驚訝，最終甚至帶著一絲嘲弄。

他心底沒來由的一慌：

“你！”

話語剛落，他便感覺到自己那布下了后手的十七具秘偶瞬間失去了控制。

他們雙目失去焦距，癱倒在地。

“怎么可能！”

而江源則是帶著沒有一絲溫度的微笑，將冰刀狠狠刺進了他的眉心。

“下去向靈心，向你那掌中佛國中所有無辜之人，賠罪去吧。”

他的眼瞳駭然一片，血沫不斷從喉口涌出。

一個金光璀璨的神魂驟然浮現，隨后又被一只小巧白皙的手按了進去。

凈明佛子猛然驚醒，發現自己居然身處在一座熟悉的城中。

周遭那面容和善的人們，在看到他時，便化作了最為兇厲的餓鬼。

他被碎尸萬段。

江源看著手中宛如玩具一般掌中佛國，明悟過來。

凈明佛子拋卻舊身，自然無法將掌中佛國這門神通帶來，于是他將它練成了法寶，也就成了眼前的這一個小小方盒。

“我沒想到你會幫我。”

江源望著那個又不知道從哪取出一顆紅果的紅衣少女，語氣少有的溫和。

季斜瞥了他一眼，眉毛微挑：

“哼……這倒是其次。我不喜歡攪局者，而且尤其不喜歡光頭。

“不過我是真的很好奇，你要怎么改變上方那場真正決定你們命運的戰局？”

……

古長老此刻的處境并不算好。

他本就是強行回光返照而來的力量，哪怕得到了其他兩位長老的幫助，也終究難以支撐太久。

更別提，手持道劍的他，乃是沖在最前的主攻之人，所承受到的壓力，也最為恐怖。

如今的他，眉毛染上了些許白霜，手持道劍，已經許久沒有出手，而是看著靈王和秘偶教教主與武皇糾纏。

他必須把握住每一次出手的力量。

就在這時，古長老手中的道劍開始發出一陣震顫。

他眉頭輕皺，便感受到一股同出一脈的氣息，向他飛快掠來。

只見那光芒落在身前，化做一個樣式古樸的小鐘。

道鐘！

來不及思考這隨著吳長老一并消失的至寶為何突然出現在這里，古長老立刻拿住了它。

一道淡然的聲音傳入耳中：

“試著引導武皇犯禁，最初的十禁令，對他自己同樣有效。”

古長老眼睛猛然一亮，身影瞬間加入戰局。

道鐘定在頭頂，落下淡淡金光，手中道劍，斬出平凡卻足以誅殺化神的可怕劍氣。

一時間居然還壓制住了武皇。

他當即喝問：“靈王，十禁令有哪些內容！引導武皇違禁！”

靈王像是腦袋被巨錘敲了一下，瞬間反應過來：

“對！他修的還是《十罪令》！就逃不掉這個規矩！

“罪人罪己，仙人犯法，與凡民同罪。哪怕皇兄瘋了，也不得違逆！”

……

“嗯……道鐘加道劍，理論上，斬殺一個化神境界并非不可能。”

季絲毫沒有阻止江源的意思，只是看著他將道鐘與關于“十禁令”的提示送上，一手托著下巴笑吟吟開口：

“可惜……你是不是忘記了我提過一點。”

江源本也沒料到會如此順利，此刻聽到季的發問更是不由一愣。

“我提醒過你的，乾坤王朝的皇者，在這片律法的土地上，可不是一般的化神尊者可以比擬的。

“你們道天宗的掌教來此，親手持道劍道鐘，也只能在伯仲之間。

“至于他們……

說到一半，她將手指伸到唇前，輕輕吹了一口氣。

伴隨著一聲聲輕柔的孩童游戲般的“砰”。

天空驟然開朗。

出現在江源面前的，是一個身高數十丈的巨大武皇。

他從前風神俊朗的模樣幻化在身后，成為身著金紋龍袍，頭戴黑玉旒冕的偉岸存在，令人僅僅是往上一眼就忍不住升起頂禮膜拜之心。

妖魔的巨大武皇，映入所有皇宮內外之人的眼中。

而那幻化出來的皇者，則是出現在整個王城，所有子民的眼中。

一瞬間，無數人跪拜在地，高聲呼喊著他的威名。

空間宛如凝固，江源頓時感覺到無數嚴苛的要命的規則在死死盯著自己。

無論自己做什么，都會被其處罰，甚至殺死！

古長老意圖弒君，受萬仞碎身之刑！

秘偶教教主身為魔孽，受烈火燒灼之刑！

靈王勾結魔教，意圖謀反，受永夜寒夢之刑！

三人眼瞳中第一次流淌著恐懼。

這是真正屬于法則的力量。

屬于這座王朝無數年來積攢下來的律法的力量。

江源眸光暗淡，輕嘆一聲。

季悠閑地伸了個懶腰，這里的法則固然強大，但對于她，并不起作用。

她略帶著些得意的眸子看著江源，悠悠道：

“現在，你還有一次機會，讓我帶著你離開。

“不過，因為你之前拒絕我的緣故，救下其他人的約定作廢了。

“怎么樣？還要堅持嗎？”

古長老的力量已經衰退，他回歸到了原先那個頭發花白的老者形象。

無數鋒利細小的刀片，正在切割他身上的血肉。

如此折磨的痛苦之下，他并未哀嚎，甚至沒有悶哼一聲。

只是略帶著歉意地望向下方，江源與另外兩位長老所處的位置。

“對不起……終究……沒能做到……”

道劍與道鐘墜落在地上，落在江源面前，冰冷宛如死物。

江源心頭一跳，攥緊了掌心。

“不是說，道劍，道鐘，都是內含神祗的法寶嗎？

“為何到了現在這個地步，它們都不愿出手？”

他的語氣有些頹唐，讓季感覺自己勝利的時機不遠了。

只要再努力一點點，她就可以拿下這位未來的“時空尊者”。

她輕飄飄解釋道：

“道鐘，道劍，它們其中的神祗并非聽命于誰，而是單純隸屬于道天宗。論起輩分，它比你們所有人都要大。

“就算是你們道天宗宗主在此，也只能商量，而無法命令它們。

“弟子、長老、百姓，生生死死，對你們來看，也許是無比重大的事情。在它們眼中，卻不過是漫長歲月中，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小小漣漪。”

江源站起身來，沖著她笑了笑：

“謝謝你。肯定了我最后一個拿捏不準的想法。”

季察覺到了不對，但又猜不到江源要做什么，一時間面色微變。

“什么意思？”

江源取出一直捏在掌心的一把斷劍。

它來自于斷龍峽遺跡之中，是那位前輩三件禮物的最后一件。

它很普通，沒有任何神異的氣息。

但它是個信物，足以命令道天宗任何人。

包括神祗。

“道劍，道鐘，聽我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