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喧囂吵鬧,有喜悅、有歡呼,但更多的是哀嘆和失望痛心的氛圍。
正在人群情緒高漲之時,皇榜卻被撕了下來,一名身穿禁軍服侍的帶刀首領(lǐng)高聲道:“本次成績無效,最終成績,明日再行公布!散了吧!”
眾人哪里肯散去,紛紛追問原因,但那人說完話便揚長而去,只留下身后一眾禁衛(wèi)軍維持秩序。
清夢擠到任慕白身邊,但前面還有兩個人擋著怎么也過不去了,只得朝他開心道?!澳桨赘绺?,剛剛成績不作數(shù),你聽到了嗎?你們都還有機會!”
周圍人聲很吵,任慕白聽不清清夢在說什么,“你說什么!?”
清夢跳起來,大聲喊,“你還有機會!”
剛好擋在前面的人被人擠走,清夢后面的人又將她向前推,她便堪堪到了他面前,仰起的頭,湊到了他下巴,軟軟的唇貼在了他白皙的脖頸上。
兩人皆是一驚,不遠處站立的源宸和張修能從剛剛的震驚中還沒緩過來,又進入了另一個猝不及防的震驚之中。
“這這這......他們什么時候的事兒?”張修能張大嘴巴,一臉驚愕的問源宸。
源宸咽咽口水,“那個......大概,好像,是很久很久,的事兒了吧?”
“啊?”
另一邊的兩人趕緊分開,臉皆紅透了。
清夢低著頭,說了聲對不起,便狼狽地擠進人群之中,然后一個勁兒地往外擠出去,頭也不回地跑掉了。
任慕白望著女子狼狽逃竄的模樣,劍眉輕擰,側(cè)首間望見不遠處兩雙看戲的眼,整理了下衣發(fā),神色自若而去。
金都城外約莫小半日的馬程有一座道觀,名曰清微觀。
清微觀為皇家道觀,觀內(nèi)掌門以及很多主事的都有朝廷封的官職在身,因此建造得氣派非常,香火也旺盛。
當年因痛失愛妻決意出家的鎮(zhèn)國大將軍蕭啟便是在此做了道士。
尋璐來道觀這幾日,每日陪著父親在道觀后山一間院子里劈柴種菜,朝飲晨露、暮浴霞光,夜坐月光下參禪打坐,也像個道姑了。
當年因為蕭啟執(zhí)意辭官,皇帝不愿放他走,在得知他意在出家后,便在清微觀給他騰出這一方清靜之地,既可以在前方和道長們學習,也可以在后山不問世事,看著很是周全,但是尋璐知道,父親意在天地山水之間,如今雖名義出家,卻人身受限,并不能隨意離開這道觀之內(nèi),非他所求。
區(qū)區(qū)道觀,自然困不住堂堂一國的大將軍,若非尋璐執(zhí)意留在金都,他早該隱匿在江湖之間了。
夜晚,清風徐來,螢火蟲飛了滿籬墻,在花草間明明滅滅。
尋璐獨自坐在院子里的案幾邊喝茶。
茶是父親在山上種的,清明節(jié)前后采摘,采摘后自己燒了柴火,一道道工序炒制的。
煮茶的水,是去年冬天山上留存在罐子里的雪水。因此這茶分外的清香,尋璐每次來都喜歡在星光滿天的夜晚慢慢品嘗這茶湯。
彼夜。
在她喝茶時,有一只雪白的鴿子飛入院中,她慢悠悠起身,從鴿子腿上取下小紙條。
一身灰色寬松素衣的蕭啟不知何時走出門來,盤腿坐在另一邊的蒲團上,隨手撿起案上的紙條,“你曾經(jīng)說要等的人,等到了?”
“等到了?!?
“接下來你要做什么?”
“父親,你喜歡現(xiàn)在的日子嗎?”
“無所謂喜,無所謂不喜?!?
“蕭栩如今頂替了父親大部分的作用,女兒也已經(jīng)足夠自保,父親,您已經(jīng)自由了,若不想待在這里,隨時可以走的?!睂よ礊楦赣H斟一杯茶。
蕭啟拿起,啜一口,“我在這兒,你還有個歸處,我若走了,似你現(xiàn)在這般有心緒需要梳理時,就無處可去了。我可以等你,把事情都辦好,我們一起離開?!?
“是歸處,也是牽絆,女兒后面要做的事情可能會有些危險,您如今無權(quán)無勢,若生變故,我會擔心您,因無法顧及,也恐傷了您,所以,您走吧!”尋璐望著父親,認真道:“比起您在這兒為我畫地為牢,我更希望,您自由自在地活在世間,過您想要的日子,女兒長大了,以后的路,應該由我自己去走,是福是禍,那都是我的人生,我不希望我們成為彼此的枷鎖。”
蕭啟眼眶一紅,扭過頭,一行熱淚落下。
尋璐看著紙條上的字,淡淡而笑,“說起來,我和父親還真是不像!您厭惡朝堂紛爭,我卻覺得挺有意思的。您看,掃除障礙,登臨絕頂,步步為營,達到目的,比起這一成不變的參禪悟道,不是更有趣嗎?”
蕭啟淡哂,“這一點,確實是。不過你不像我,也不像你母親,你母親也是喜歡清靜的人。”
一只螢火蟲飛到尋璐面前,尋璐伸出手,那蟲便停落在她指尖,心道:有沒有可能,等我達成心愿,也是愿意向你們這樣活著的?可蕭啟只見她在微弱的星光下輕輕揚起的唇角。
父女兩人坐在秋夜的蒲團上,望著螢火蟲和星光,靜靜地喝著茶,偶爾聊一些旁邊的菜瓜,偶爾說起他們記憶里的同一個女子,等到困意襲來,便各自回房睡去。
金都城內(nèi),今年文試前三甲,分別是何若谷、任慕白、白樓。
放榜兩次,前所未有,雖然朝中有勢力極力壓制流言,但是金都城中魚龍混雜,人多又密,流言一旦起來,便很難完全壓制干凈,更何況是這等大事。因此,梁宜琮在科考中徇私舞弊之事,很快便傳遍大街小巷,且引起民憤。
不嫌事大的民眾,甚至還編排了一出皮影唱戲,咿咿呀呀的將那科場徇私舞弊的事件編排的高潮迭起,令聽眾看客會心而笑......
一顆古木楓樹下,一塊白色細紗上正在上演著兩日大火的《金鱗折桂記》皮影戲。
但見光影搖曳間,二胡、月琴琴音凄凄厲厲,唱詞凌厲鏗鏘:
......
(老生)
金鱗本應躍龍門,奈何硯底墨色渾
朱筆未落先沾露,原是蟾宮夜雨痕
(小生)
丹墀九轉(zhuǎn)通紫閣,銀絲暗度繡錦文
莫道青衫無顏色,半卷湘簾窺月輪
(花旦執(zhí)團扇上)
玉階生苔蟻銜珠,紙鳶斷線落東鄰
昨夜西園折桂手,今朝南柯?lián)Q星辰
(丑角抱卷冊上)
銅駝巷深埋舊契,朱雀桁頭翻新墳
笑看金榜題名處,春風不度玉門關(guān)
(眾合)
筆走龍蛇皆幻影,墨染江山半是真
且待云開見月時,錦鯉原是畫中人
......
眾人拍掌喝彩,在眾人之外,有兩名男子長身玉立,一名身形瘦削,但是錦衣玉服,神情傲然清貴。
一名青衣布袍,但是氣質(zhì)從容,幾分儒雅,幾分深邃,讓人看不清。
那名瘦削男子開口道:“唱詞不錯,不過有些隱晦,請狀元郎來解讀解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