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試第三天，也是最后一天，憶南香仍舊格外清靜。

清夢坐在柜臺前，一手撐著臉，望著窗外，只見兩只翠色的鳥兒在窗畔嬉鬧，嘰嘰喳喳地，你一言我一語，又像彼此在說著今日的家長里短。

夕陽閃爍間，迎面走來一位白衣女子，墨發如瀑，膚白紅唇，行走間似春天的風，朝霞上的云彩一般，那兩只鳥兒看見她并不害怕，好奇地打量了她一會兒，便飛落在她肩膀上繼續閑話。女子淡淡一笑，轉身望著行人寥寥的街道，就那么站著，許久。

清夢便在里面，望著女子清麗的背影，好奇她在看什么，想什么？

待那兩只鳥兒飛走，女子似才緩過神來，邁步走進。

“清夢姐姐，下棋嗎？”

“正閑無趣，來吧！”

來者正是尋璐。

她今日看上去心情似乎不錯。

兩人選了一個臨窗的位子，黑白棋子微涼，在棋盤上很快布了一大片。

街上不知何時行人多了起來，他們拿著書，滿面意氣風發，和同伴談笑，或獨行孤高。

“結束了！”

“結束了?！?

“不知他二位考得如何?！?

尋璐放下棋子，“勞煩清夢姐姐給他們安排一桌宴飲，我們做東。”

“對對對，我這就去！”

尋璐將黑白棋子分好，分別放入黑白兩色的棋盒，耳聽著外面越來越喧囂的人聲，扭頭望向窗外，卻并未見到熟悉的身影。

扣扣扣。

門外響起扣門聲。

“進?！?

“蕭小姐，我家主人有請?！?

尋璐起身，見是梁宜年府中人，下到樓下跟樓中人交待幾句，便跟著他走了。

外面早已停好了一輛馬車，車內確并不見梁宜年。侍者似看出她的疑惑，解釋道，“殿下入考場前交待，待考試結束就接小姐去刑部大牢接朋友出來，他會在那邊跟您會合?！?

到了刑部大牢門口，梁宜年果然早就到了，正在另一輛馬車內獨自飲酒。尋璐進去，他露出滿臉笑意，“璐兒，來，陪我喝幾杯?！?

尋璐坐好，接過杯子，與他對飲一杯，“殿下何事如此開心?！?

“想著接下來有好戲看就很開心?！?

“是嗎？想必是一出了不得的大戲呢?！睂よ磪s是心知肚明，因為這場戲她可是謀劃者。

粱宜琮心急想要培養自己的勢力，竟然動了科考的心思，自然是她掃除障礙的一個好機會了。而想掃除這個障礙的除了自己，自然還有眼前這位野心勃勃的壽王，她也正好借他的手來達到兩人都想達成的目的。

壽王很聰明，身邊也有不少人為他出主意，這出戲要怎么唱才能達到最佳效果，她相信她不會令他失望的。想到此，尋璐也很開心，為他和自己各斟滿了酒，“殿下，我敬您，感謝放我朋友出獄?！?

“謝意如此潦草？”

“人家也是無妄之災，還是拜您所賜，殿下造的因，自己解了這果，還想讓我這小女子如何呢？”尋璐帶著三分笑意三分抱怨。

梁宜年抓住她手，眼睛望著她像在發光。

尋璐被這炙熱的目光燒灼到了，急忙抽出手，往后退坐而去。

“聽聞流芳閣內花魁舞劍時猶如天女下凡，我想璐兒若舞劍，定然沒她什么事了。八月十五是我生辰，你能為我，一人，舞劍一回嗎？”

尋璐以為他又要提婚事，正想著怎么搪塞他，沒想到他只是提了這么一個要求，當即答應。

梁宜年粲然一笑，“我就知道，你心里定然也是有我的！”

尋璐扶額，“殿下真的多心了......”

官府對外公布張修能是失手傷人，那一刀并未傷及要害，是那人本身患有隱疾，真正致死的并不是刀傷，而是隱疾發作的緣故，因此可以上交一定數額的銀錢，且亡者家人也不再追究，便可立即出獄。

張修能知道自己能出獄，定然是尋璐費了不少力，一路上對她說了很多感謝的話，待見到任慕白和源宸，不覺眼眶濕了。任慕白和源宸抱了抱臟兮兮又破碎的他，更是讓他大哭了起來。

“男兒有淚不輕彈，張師兄，淡定！”任慕白。

“淡定個鳥！老子劫后余生，哭哭怎么了？！”張修能唾沫星子直飛。

源宸趕緊遠離，咳嗽了一聲，“那個，師兄哭出來好，情緒憋著傷身的。我去給師兄準備洗澡水，等你洗漱好，清夢姑娘準備了好酒好菜，慶祝你劫后余生呢?！?

聽到好酒好菜，張修能立即沒了淚意，嚷嚷著一定要好吃好喝一場。

尋璐和清夢悄悄退出他的房間，往外走。

“這次救他花費不小吧？”

“提起這個，你找人給壽王府送三千銀子過去，錢是他出的，具體他也不肯說，但是不能欠他的，我估摸著三千兩只多不少?！?

“行，我等會兒就讓人去，那這筆銀子要找......那人拿回來嗎？”

尋璐負手想了想，“拿，他不是缺錢的人，也別讓他總是惦記著我們人情?！?

“好勒，這個也交給我了！”

“清夢姐姐，我打算去山上看望父親，可能會小住幾天，店里的事情就辛苦你了，有什么事情你飛鴿傳書給我?！?

這些年，尋璐但凡有什么想不通或者不開心的事情就會往山上去，清夢沒想通最近又有什么事情煩擾到她了，她自知解不了她的煩憂，因此沒敢問，只是眼眸有些擔憂地看著她。

尋璐不知道清夢早已知曉她這個習慣，見她突然這樣看著自己，倒有些疑惑了。

“怎么了，姐姐不敢獨自面對舊人嗎？”帶著幾分打趣。

“哪有！我才不怕他！”

尋璐牽住她手，兩人在二樓扶欄處佇立，“真正喜歡你的人，不會在意你的過去，只會心疼你的遭遇?！?

“他值得更好的?！鼻鍓舸鬼?。

尋璐道，“你也值得很好的人呀。”她望向已經低垂的夜幕，“人生苦短，世事如夢，姐姐何必給自己設限呢？如若此生為夢，何不盡興而返？”

清夢也望向遠方，“若我有你這般心性，我也就不是現在的我了，呵呵......不過，我盡力。”她釋然一笑。

遠方彎月升起，城內已經悄然生起萬家燈火。

尋璐沒有陪他們吃飯，獨自騎著追云，在城門即將關閉之際，策馬出了城門。

三日后，放榜那日，城中熱鬧非凡，人人皆在談論今年的狀元郎會是誰。

皇榜出來，清夢擠在人群里看見前三名陌生的名字，心下黯然，轉身望見任慕白慘白的臉，還有同樣面色冷然的源宸。回過頭再往下看，卻正是他二人名字，一前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