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鄉的造船廠離“城區”不遠，沿著通往碼頭的石子路，走上一里地，在岔口出往北拐一段，便到了。

海灣里的水面很平靜，平緩的沙灘上除了幾堆圓木和用廢了的木料，便空蕩蕩的。

說起來，這個才組建有月余光景的造船廠也是有一些成績的——四艘平底的木筏已經在新河上行駛了起來，兩艘用作運輸，每日從宛里社到新鄉往返，主要用于運輸上游開采出來的礦石，偶爾也會運輸一些獵物回來。

至于剩下的兩艘，則開啟了淡水魚捕撈，也算豐富了一下新鄉的食譜。

不過要讓安枕說，那也算船？

莫說他前些時日在來東番時，在海上遠遠看到過的千料大船，就連和田奮兄弟們的那條小漁船相比，都遠遠不如啊。

上工的時間是在卯正，但安枕這些日子里除了在船廠便是在家里呆著，也沒有什么消遣。

食堂改制前，他一大早過去，還能和幾個相熟的同樣前來吃飯的伙計嘮上一會，但現在大家都回家吃小灶了，那些個有妻兒老小的，誰有空大早上和他這個光棍漢閑扯？

一個米糕簡單對付了幾口早飯，才剛到卯時，便已經到了船廠。

巧的是，另外幾名工友也都到了。

“早？”

安枕一臉狐疑，他是個光棍漢，在家里呆著沒事，可其他幾位工友都是拖家帶口來的，平日里巴不得到了點才到，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田廠長昨專門吩咐的，今天有新玩意兒來，要大家早點到?！?

矮瘦的黃標隨口回答道，他比安枕晚了半個多月來的，到現在也才上岸一個月的時間，但卻是新鄉這二百多號人里面唯一一個有著修船經驗的稀缺人才，雖然只是修過百多料的漁船，但仍然成為整個船廠的技術大拿。

“知道你平日來的都早，田廠長就沒再通知你?！?

“新玩意？”

安枕一頭霧水。

“就是前些日子，木材加工廠那邊搗鼓出來的切割機，現在生產出第二臺了，輪到咱們了。”

黃標解釋道。

這些日子，新鄉這些工廠工坊處理木材，用的設備還都很原始，鋸子刨子，很符合這個時代的氣息。

但是效率太低。

在韓縝的點撥下，煉鐵廠鍛造出一個圓形的鋸輪，木材加工廠根據尺寸需求做出傳動裝置，通過腳蹬發力，帶動鋸輪快速轉動，用以切割木材。

缺點當然很明顯，鐵料的不過關，導致鋸輪磨損速度很快，需要頻繁更換；腳蹬帶來的動力太低，鋸輪速度有限，目前也只能切割一下木材，對于其他的諸如銅、鐵之類的金屬，還是無能為力。

但終歸是效率提升了許多，比之前單純的斧劈刀鋸要快的多。

而且，在韓縝的指點下，木材加工廠正在摸索用畜力和水里代替人力。

“哪里是第二臺？我可聽我七叔說，這已經是第五臺了，前面的他們自己留了兩臺，送到火藥廠一臺，送到熱氣球廠一臺，然后才輪到我們。”

周福在一旁說著小道消息。他那個比他還小兩歲的七叔，卻是在磚瓦廠里干活。

“別胡扯，火藥廠和熱氣球廠要這玩意干什么？割繩子嗎？”

田桓老遠便聽到幾個伙計在閑扯，吆喝道。

“都過來幫幫忙?！?

幾人連忙跑了過去。

只見一頭牛慢悠悠的拉著一輛四輪的平板車，車上拉著的是一個主體木制的設備，前后分成了四五段，加起來有著一丈多長，并沒有組裝好。

王庠他們牽回來的那兩頭牛派上了用場，那頭悲慘的騾子總算有了伴。

找到一塊平坦的空地，幾個人手忙腳亂的將設備搬了下來，在木材加工廠的“專家”指導下，不多時便組裝好，又檢驗運行了一番。

鋸齒轉的很快，一切正常。

答謝了“專家”，幾個人繼續圍著這臺新設備。

“近來新鄉人愈發多了，二哥他們還要開著船往返福建、東番兩岸，前些日子吃膩了的海貨現在竟然也稀奇了起來......

總務廳給我們下來個新的任務，讓咱們在年底前，務必要下水兩條新的漁船——能在海里跑的那種?！?

田桓是田奮的弟弟，田家五兄弟里面排行第三，早在五月的時候，韓縝他們便要籌措人手制造新船，但當時并不具備條件，一是限于人手，二是限于木材，最后就擱置了。

新砍下來的樹，蓋不了房子，自然也建不了船，需得曬干、涼透。

故而當時也只是在木料加工廠那邊鋸了一些木板出來，放著晾曬陰干。數月過去，雖然還建不得大船，但些許用不了幾年、沿著海岸打魚的小舢板還是可以的。

故而在九月初，剛剛結束了后龍社那邊的事端，韓縝便安排田桓籌建起了新鄉第一座船廠。

“韓......總務廳的要求也不高，百料的小船即可?！?

田桓下意識的還想要說韓三哥兒，但突然想到大哥的交待，及時改口道。

“沒什么問題吧？”

這是在問黃標。他以前在漳州富商開辦的船廠干過，雖然只負責修理小船，但卻是新鄉船廠目前唯一的技術人員。至于田家兄弟幾人，會開船并不代表會造船啊。

他們最多也就是補補破損的船帆、漁網，鏟鏟船底藤壺這樣的水準。

“百料的小船罷了，倒也沒什么難度。但是人手上，咱們一共也就五個人，即便這切割機器能省下不少工時，但也......”

黃標看著田桓說道。

此時的公制還不知道在哪，對于船舶的噸位，都以“料”為單位，換算過來，一料大概是后世的0.3噸左右，百料的船也就只有30噸排水量——和后世動輒數萬噸的巨輪相比，確實是小的可憐。但即便如此，在沒有大型機械的情況下，單純靠四五個青壯去造船，也并不容易。

“我明白?！?

田桓打斷了黃標的話。

“今天來這么早，一是讓木材加工廠那邊趕緊把切割機送過來，別又被哪個地方給截胡了，另一個就是為了解決這個問題。

二哥他們今天就要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