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進水里的人，正是麥克。

他的目的很直接，也很簡單——他需要那筆獎金！

他需要這筆獎金，給他的朋友們治?。?

治療是很大的花銷。他們不敢看醫生，只能憑借簡單的描述，讓藥店推薦藥物。這樣的花費比較少，但治療效果并不如人意。

大家的病情，反而有所加重了。

此時已經接近十一月，氣候越發的寒冷。在空氣中，這還好一些，無非是被撩撥著罷了。而跳到海里后，一切就截然不同了。濃烈厚重的寒意從四面八方整個地吞噬而來，擠壓入麥克的骨髓里，冷得幾乎把他的神經凍結，也一時令他的身體上下少有知覺。

然后，強烈的冷化作刺痛，扎進了麥克的肉，令他瞬間清醒，獲得了短暫的亢奮。

他知道，自己必須在很短的時間里撈起那件紅色的小箱子，避免自己因為長時間停留在水里而失溫。

他暗暗祈禱，向海洋之神祈禱，那件箱子如同它的外表一樣算不上沉重。

波浪翻滾間遮蔽視線，麥克奮力揮動手臂，抬高身體，讓自己的上半身盡可能地露出水面，好確定箱子的方向。箱子已經有一小半沉在水里了，并且還在下沉。他需要在箱子沒有完全被水面吞沒前夠著它。否則，他將很難確定箱子的方位，也不得不通過潛水才能將其打撈上岸。

水已經鉆透了麥克的衣服，讓他每一次劃動手臂都倍感吃力。寒冷和緊張暫時壓抑住了他肺部的虛弱，這讓他可以大口呼吸，拼命興奮自己的身體。

眼前是黑蒙蒙的一片，偶爾又是白花花的一片，只有那個紅影閃動，時而變小，時而變大，時而起，時而落，卻到底是越來越近。與此同時，他的肢體開始有些麻木了。

麥克盡力咬了咬牙。一個浪花打來，滾入了他的鼻子，滲入了他的氣管，令他不得不咳嗽起來。而他一張口，苦味的海水就一股腦地又灌了進去。

“去他的！”

麥克在心里惡狠狠怒罵了一句，索性一個猛子砸入水下，連頭也不抬，只管劃水。

終于，他的手觸摸到了那個已經大部分泡在水里的箱子。

箱子上系著繩子，這方便了麥克。他一把托住箱子，然后抓住繩子，再然后，立刻轉身，游向岸邊。

他的動作更遲緩了。

箱子確實不算重，但這畢竟是個負擔。對于麥克越發寒冷、冰凍以及乏力的身體而言，拽著箱子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他的肺好像松弛了下來，再度瘙癢、疼痛，令他感到胸口發悶。

“該死的！”

他再度在心里講了句臟話，并希望吐一口濃痰。但他不敢張口，擔心海水涌入。

他抬起腦袋，嘗試換氣，但又一個浪頭打了過來，迎面撲了他一臉。

又是又咸、又澀、又苦的海水，又是鉆入鼻子、嘴巴和氣管的堵塞。

“咳，咳咳……”

麥克再次咳嗽起來，也再次吞下一大口水。

他的腿開始有點兒抽筋了，身子也失去了一開始因為興奮和運動產生的熱量。他像一個變溫動物一樣，開始凝固遲緩了。

“不行！我得活動起來！”

他在海上的經驗極其豐富，立刻用意志捶打大腦，強迫自己更賣力地劃動。

可他的動作還是慢了下來。不止是動作，他的大腦也慢了下來。

他的思維也快因為寒冷而凍得凝固了。

他前進的速度明顯變慢，甚至身子在慢慢地往下沉。

“不行……我不能這樣凍死……我得……我得動……”

思維斷斷續續地在他的腦海里一截一截地閃爍，越來越少，越來越緩慢。

寒冷感好像消失了。他逐漸竟然感受到了溫暖?；秀遍g，他不是在冰冷刺骨的北海里游泳，而是在溫暖無風的熱帶海域遨游。

他突然覺得很舒適，也很困倦，想在這暖洋洋的慵懶感里睡過去。

他也確實這么做了，他閉上了眼睛，任憑自己睡過去。

突然，一個長長的桿子帶著網兜，一股腦把麥克裝在了其中，然后濕漉漉地拉上了岸。

原來，他已經快要游到岸邊了。

“麥克！你還好嗎！”

他剛被撈上岸，一個年輕人就扔下手里的網兜，迅速沖到了正大口吐水的麥克近前，然后脫下自己的衣服，包裹在了麥克身上，然后同樣劇烈地咳嗽。

他叫波特，是麥克從船上就帶下來的伙伴。他遠遠看到麥克跳入了水里，立刻尋找到一根長桿，迅速趕來幫助。

他也確實撈起了麥克。

“麥克！”

與此同時，工頭埃文、帆船船長和現場其余的人都湊過來了。

“我要送你錢！”

那位船長先是一把攬過了箱子，像擁抱嬰兒一樣把箱子擁抱在懷里，然后，他握住了麥克的手，無比激動地表示。

“我要送你500索爾！”

500索爾并非小數目，麥克工作大半年也很難賺到那么多錢。

麥克抬起了頭，好像聽到了，又好像沒有聽到。冷風吹在他濕漉漉的身體上，是刻骨的冷。

“咳！”

他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一個單詞，而是吐出了一口殷紅的鮮血。

他的頭再次無力地垂了下去。

……

半小時后，救護馬車帶著叮叮當當響個不停的鈴聲，將麥克載到了最近的醫院。

接診的是個半老不老的近似老頭子。他頭頂的中心是禿的，周圍卻光溜溜的一圈。這人戴著個老花眼鏡，總是彎著背、瞇著眼睛。

“我看看，我看看……”

他吐字很含糊，一團團的像皺在一起的棉花絮。然后，他翻出了一堆爛七八糟的儀器，一會在麥克的心臟上聽一聽，一會用放大鏡照射他的喉管，又扒拉開麥克的嘴，觀察他的舌頭。

他鬧哄哄地忙完了一陣，才抬起頭，像頭牛一樣用鼻孔沖著焦急等候的人。這些人正是麥克的好弟兄們。

“誒，這病能治，能治好。先交費。就是出門往左邊走幾步，那個柜臺就是，你去和他說，是203診室接診的。醫療費是490索爾，救護馬車是10索爾，一共500索爾再打個折，就交495索爾吧?！?

他說起話來稀里糊涂、絮絮叨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