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克被攙扶著行走在馬路上。

他的身子被擦干了，藥物被注射入體內，令他渾身發燙，不停地冒汗，寒冷感和虛弱感確實被暫時驅逐得無影無蹤，只是他肚子中饑餓不已。

他的朋友們走在旁邊，有人跨著包，里面裝載著開出的藥。這不僅僅是給麥克的，還有給他們的。他們都患病了，但他們沒法子讓醫生一一給自個看病，便選擇讓醫生按照麥克的情況多開幾份藥，反正，他們都是肺里難受，不停吐血。

“這是瘟疫。”

那個老醫生對麥克說。“我會給你打針，會給你開藥，但這只是輔助。你不能去進行重體力勞動，不能著涼，要補充足夠的營養。”

哈！瞧他說的，可真是有些輕巧。

風吹過，把麥克的外衣衣襟吹得飛起來。但這又怎么了呢？反正，他的兜里空空蕩蕩，一分錢都沒有。便是衣服飛到天上去，只要還會落下來，又能怎么樣呢？

他往左看看，往右看看，全是瘦巴巴一張張臉和分明的病容。他忽然覺得自己還不如當時淹死了。

可既然他活了下來，海洋之神令他在冰冷的海水里重新爬了上來，他總不能就這么辜負神明的意志。他得活下去。

可怎么活下去呢？

他當然不能聽醫生的話。他得去干活。但就算不考慮他越發虛弱的身體，能供他去干的活，也越來越少了。在碼頭找工作越發困難，往返的船只越來越少，與此同時，面包、啤酒和黃油卻越來越昂貴。麥克不知道其中的原因，他似乎曾聽報童吆喝過，這種情況的來源是“殖民地資源掘盡”。但不管咋樣，這日子是比之前艱難了。

此時有些天黑，空氣里彌漫著陰沉沉的失落，隱隱像要下雪的模樣。街道上變得空曠，只偶然有馬車急匆匆地駛過，不愿有片刻的停留，更不曾有一個行人出沒。燈光昏暗閃爍，依稀點亮了路邊房屋商店彩色的招牌和雪白的墻壁，而那墻壁上，似乎有被涂抹了。

麥克和伙伴們穿越了馬路，也離那面墻壁更接近了一些。

他們看清了那面墻壁上的字。

那是一行涂鴉——

“一場革命，正隱隱在望。”

……

“莉亞，請告訴我，有關哈羅德國王的有關信息。我上次要求你提前預習過。”

奧云夫人的別墅里，林頓將一間書房的門打開，故意高聲問道。

書房的外面是一個花園，園丁、侍女、仆人們時不時來來往往。

“哈羅德國王是威克征服貝爾前的貝爾國王。那段時間，被歷史學家稱為前征服時代，也稱為‘古王時期’。哈羅德是前征服時代的最后一個國王，也是迄今為止，最后一位由真正貝爾人擔任的國王。”

看得出，莉亞確實準備了，她雖然有點結巴，有點緊張，但還是把哈羅德國王的大概情況很清晰地描述了出來。

林頓是特意講述這方面的故事的。

他想在奧云夫人家尋找接頭人，但不知道該如何下手，于是決定從那個接頭暗號里做文章。

那個暗號是——“為了真正的國王”。所以，林頓選擇在這間靠近別墅內重要通道的書房里教學，并且歷史教學的內容圍繞貝爾歷史上的各位國王。他特意打開窗門，名義上是方便陽光的照耀，但實則，是想借此試探，看看是否有經過的人露出了特殊的異樣。

“你說得對。”林頓微笑著，沖莉亞點了點頭。“請繼續。”

莉亞顯得很緊張。“我，我不知道該從哪里繼續說……”

“就從他的終局之戰吧？”

林頓想了一想。

莉亞忍不住想要翻書本。她沒有固定的教學書本，但林頓給她指定了一些可以參考的書目和資料。但她還是在林頓的目光中控制住了手，只好努力調動自己的記憶。

“哈羅德在這場戰斗里表現出了極度的軍事無能。他是個做事簡單粗暴、缺乏規劃的人，帶著士兵長途奔襲，卻沒有考慮補給，也沒有進行足夠的修整。最后，當他與征服者威克遭遇時，全軍上下都已經極度疲憊，并且缺少食物、鎧甲、弓箭和刀劍。毫無疑問，他們一觸即潰，哈羅德自己也在戰斗中被殺。”

莉亞努力地背下了經過她簡略、概括的內容。

“回答得不錯。”林頓點了點腦袋。“但這是曾經的、最官方的說法。我想你應該知道，歷史學也是一門需要研究、考證的學科。現在，人們對這場戰斗有了新的觀點，你有去閱讀嗎？”

莉亞縮了縮脖子，有點委屈巴巴地抬起頭。她本來就對背誦那些繁雜的歷史知識感到頭疼，要不是害怕林頓，她連上面那段最基礎、最官方的結論都懶得去記憶，又哪里會去考證查詢“新的學術觀點”？

林頓假裝皺眉，抬起右手，不輕不重地在莉亞的腦袋上敲了下。

“啊！”

莉亞嚇了一跳，恨不得抱起書從座位上跳起來，然后縮到房間后頭去。

“給你二十分鐘，立刻翻書。你桌上的那本紅色封面的書，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第一百六十多頁有講到這個問題。”

莉亞聞言一愣。她桌上堆著好幾本書，都是她自個從奧云夫人家的藏書室拿的，其中一本是舊王朝的官方教材，也是莉亞主要閱讀的對象。而其它幾本，都是各類學者的文章和研究著作，莉亞根本連翻都懶得翻，純粹是為了沖門面才捧過來放桌上的。怎么這位“凱森老師”，連這幾本書第幾頁寫了什么都知道？

他明明是個黑幫老大啊！他不應該滿腦子都是打打殺殺，然后連拼寫單詞都困難么？他怎么會對這些灰塵恨不得比紙頁都厚的無聊玩意那么了解？

莉亞滿腹疑惑，真就把那本紅封面的書打開了。她本身有很粗淺的識字能力，在來到奧云夫人家后，又很系統地進行了補習、貝爾語是一種拼音擬聲的字母文字語言，只要學會拼寫的技巧，就可以開始自主閱讀書籍了。莉亞閱讀的速度雖然不算快，但也已經較為熟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