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的陽光暖得讓人心口發軟。鴿子撲棱著翅膀掠過屋檐，孩子的笑聲清脆，女人在喝蔬菜。林臨幾乎要以為，自己真的出來了。

直到肩頭被輕輕一拍。

“你怎么才來?”

他猛地轉身。駝背男人站在日光里，帽檐壓得很低，肩頭落著鴿子的灰。

男人嘴角彎了一下，聲音壓得很低:“歡迎來到第七層。

林臨飪在原地，心口一緊。第七層....?

“什么意思?”他低聲問。

駝背男人沒有立刻答，只是用手指輕輕指了指街道盡頭。“看吧。你會明白的。”

林臨順著他的手勢望去。街角的鐘樓正敲下整點的鐘聲。

清亮。悠長。

可是下一瞬——風亂了。

街道上的聲音同時斷掉，仿佛有人把世界的線扯斷。

林臨心頭驟然一緊。

要來了。修正。

“聲線斷裂”

叫賣聲、笑聲、腳步聲，忽然全沒了。不是逐漸消散，而是齊刷刷被剪斷。孩子的笑容還掛在嘴角，攤販的嘴還張著，可整個世界寂靜如畫。

“電線重排”

街角的燈泡劇烈閃爍，電扇瘋轉，鐘樓的指針猛然倒退，咔咔咔往回撥，幾秒內退了一個小時。

“水線翻轉”

溝渠猛然冒泡，黑水翻涌。影子在水里掙扎，有幾個甚至脫離本體，獨自走了幾步。井口傳來低沉的呼吸，像無數人在井底喃喃。

“路線改寫”

街道震顫，石磚被拉開，巷子生生改向。有個抱孩子的女人腳下路面塌陷，整個人跌落下去--尖叫聲瞬間被抹去，黑洞隨即合攏。下一秒，她依舊站在街角，笑容不變，仿佛從沒出事。

天空低低震動，仿佛一只無形的鼓在轟鳴。街角的金屬牌亮起，字跡被一行行擦掉又重寫:

——清除虛象，保持秩序。——第七版現實生效。

幾分鐘后，一切恢復原狀。電亮起，水回溝，街道平整，人群繼續喧嘩。笑容，動作，全部接上。好像剛才的撕裂從未發生

林臨滿頭冷汗，死死盯著人群。剛才那個抱孩子的女人還在街角，笑容安靜，仿佛沒經歷過跌落。

她死過......但修正替換了她。

他的胃里涌出一股惡心的冷意。

忽然，他的目光停住了。

--小女孩。

那個蹲在街邊喂貓的小女孩還在。她手里捏著一小瓣面包，貓低頭舔著，尾巴輕輕擺動。和剛才一模一樣。

林臨屏住呼吸，心口猛地收緊。

因為整個街區都經歷了撕裂和重寫，唯獨她沒有一點變化。

她的笑容沒斷，動作沒停，甚至連貓舔舐的節拍都沒有錯開。

她抬起頭，似乎感覺到林臨在看她。小女孩沖他眨了眨眼，手心攤開--上面仍舊畫著那個歪歪扭扭的太陽。

林臨呼吸一滯。她.....在看我?

駝背男人忽然低聲道:“看清了嗎?這就是修正。舊的擦掉，新的補上。世界每一次都是假的，假的再假。

林臨喉嚨發干，卻忍不住再望小女孩一眼。

她依舊蹲在原地，陽光落在她的肩上，頭發微微發亮。和所有“被修正”的人不同，她是完整的。未被觸碰。

林臨額頭冷汗直流:“那.....真的在哪里?”

駝背男人笑了笑，冷得像刀鋒:“如果你能找到第一個版本，或許你能回答這個問題。

“第一個版本?”

“對。樓閣不是出口，它只是梯子。你現在在第七層，下面還有更多。可記住——往下走，不見得更真實，只會更接近.....寫劇本的人。”

林臨心頭驟然一緊。寫劇本的人?

他正要追問，街道盡頭幾名黑外套巡邏者整齊走來，腳步與嗡鳴重合。

駝背男人做了個“噓”的手勢，閃進人群消失。

林臨低下頭，把那枚冰冷的鑰緊緊攘在手里，心里卻揮不去那道影像:--小女孩手心里，那個歪歪扭扭的太陽。

第七層不是終點。我要找到第一個版本。而她......也許就是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