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齊面上毫無波動，但內心的驚駭不見得要比方金先少過。

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

眼下的場面，更像是他失手了。

可這種小手段也能失手的話，他哪還有臉自稱野茅山？

但是沒失手，這人做了什么，卻又完全看不出來。

馮耀仍然是靜靜坐在那里。

而在劉齊和方金先眼中，卻籠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

劉齊右手摩挲著陶碗邊緣，手腕用力，第二只碗勢大力沉的朝著無根生飛去。

這次，他的力道更大，裹挾的炁更多。

尋常異人，在接觸這個飛碗的那一刻，這個陶碗會直接飛出去，乃至炸開。

在場的三人，都死死地盯著馮耀的探出的右手。

但是馮耀只是微微笑著，手中未見任何動作。

仍是輕輕伸手，仍然是那么輕易的把碗接在手里。

黃放瞇起眼睛，劉奇有些變了臉色。

他的手段，不靈了？

劉齊面色陰沉地掂量著手上的最后一只碗。

不多時，手中真炁附上，把陶碗朝著無根生拋去。

可是這次，無根生只是微微笑著，并未伸出手來。

陶碗拋到一半，突然消失，接著徑直出現在木桌的桌面上。

那里，有著劉齊隨手拂過桌面留下的一個印記。

“劉兄，好手段，大開眼界吶！”馮耀鼓掌叫好。

在場的三人都是沉默。

他們也分不清，這人到底是真心還是故意說反話。

劉齊臉色陰沉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難道，他的手段被這個家伙看透了？

這人到底什么來歷？

馮耀拎起茶壺，往三個陶碗各倒滿了茶水。

“三位前輩，請！”

說罷，屈起中指，將三個陶碗分別彈向眼前的三位。

陶碗去勢甚急，眼見就要摔碎在地上，劉齊和下意識的想要伸手阻過。

但是如此迅捷的陶碗，到了桌邊，竟然生生止住。

碗中茶水打著旋，沒有一絲濺出。

兩人的臉色都是有些難看。

這一輪的暗暗交手，他們又是落了下風。

唯有黃放仍然是雙手抱于胸前，從始至終沒有任何動作：

“有意思，老朽江湖十幾年，沒見過如此的手段?！?

“一些粗淺的技藝，道破了也就不值一提?！?

馮耀說罷，自飲了一口茶。

他所使的，自然是神明靈的力量。

不論是使劉齊手段無效化，亦或是看破劉齊的出招，都是神明靈手段的體現。

神明靈的核心能力是梳理各種奇形怪狀的炁，將之復歸成本來模樣。

其實它帶給馮耀的能力遠不止于此。

天下之炁，千千萬。

就好似一個個復雜的方程。

神明靈的要訣其實在“觀”，主修神。

神在上丹田。

即眉間卻入三寸處。

這就是為何運功時，眼、口、鼻、耳中，會出現白色亮光。

此乃元神之功法表征，從七竅顯現。

主修神，帶來的另一個好處就是容顏不衰。

尤其是馮耀靜功修為已近乎返根復命，所以已經30大幾的無根生，此時的相貌與20歲青年無異。

在神明靈的“觀”下：

異人所運行控制的炁，是帶有色彩彼此糾纏、結構復雜的線條。

而神明靈的另一個力量就是把這些復雜結構，還原成白色線條。

還原和梳理炁，神明靈是理論基礎，而自身的炁是做到這一切的“工具箱”。

所以神明靈又要求對自身炁無與倫比的控制力。

在神明靈功法下，馮耀可以加速真炁運行。

這還只是神明靈的第一層境界。

在神明靈的第二層境界，馮耀可以做到將神明靈還原的炁，短暫歸為己用！

依馮耀此時對神明靈的掌握，他已經摸到神明靈第二層的門口了。

還差一步，他就可以邁入神明靈的第二層。

除了神明靈這道技法本身，馮耀在研讀時發現，馮老道所給的神明靈似乎并不完整。

神明靈的古冊，馮老道拿到手時就缺少封面和末頁，馮耀猜測這本古冊不僅僅是還原術法這么簡單，它還有更大的作用。

……

見馮耀飲過茶水，黃放、劉齊三人對視了一眼，方才接過自己面前的茶水一飲而盡。

黃放把陶碗重重摔在桌上：

“喝過茶，那大家都是同門了。彼此照應，相互扶持。”

“我有些事情，需要去川西處理一下，你接下來幾個月就暫時跟著我?！?

馮耀起身，拿起自己的蒲草帽：

“可以，不過我此次過來陳倉縣城，主要是師父囑咐我：有些遺物在他老宅子。我過去處理一下，大概需要幾個時辰的時間?！?

黃放點了點頭：

“那酉時，我們還是在這個客棧會合?！?

“你說了算。”

馮耀說罷，掏出一枚一角的銀元，扔在吧臺桌面上。

馮耀扔出的銀元是國民政府新推的本位幣，俗稱“船洋”。

正面是孫中山肖像，背面是海洋帆船的圖案。

在國民政府時期，一杯茶的價格不過3、5個子，一壺茶的價錢則在1角錢左右。

馮耀擺了擺手，隨后在三人的默默注視中，踏出了客棧大門。

“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

西北這邊的城鎮格局，異于江南。

街道更寬，建筑更為厚重，適應這邊干燥、多風沙的氣候特點。

然宿居于此的人們——不論是做買賣，還是做何等營生，他們的生活面貌與全國各處都沒有差別。

踏出門去，馮耀頓感微風襲人。

不止于此。

叫賣聲、吵鬧聲和爭辯聲也一股腦地灌進來，耳邊喧囂不止。

雨過天晴了。

眼前所見，眾生百態。

各色走卒車夫人來人往；

十字路口處，穿著旗袍，穿戴時髦的卷發小姐從洋車上下來；

戴眼鏡、穿長衫的教授皺著眉頭和黃包車車夫討價還價。

……

馮耀一路穿街過巷，終于來到一處宅院前。

憑借著年幼記憶中模糊的印象，和手中的一個地址，馮耀終于確定了這個通體青灰色，磚石結構的小四合院，就是他師父的祖宅。

不過這幢祖宅……

無根生踩著泥路，繞行了兩圈。

微微皺起了眉頭。

它居然秘設了一個氣局？

這道指引性的氣局，似乎想將他引導至城郊的某地。

如果不是神明靈，任何人都窺探不出這個氣局的存在。

無根生未動聲色地返回到了正門處。

大門鑰匙早已丟失不見了。

若強行推開院門，預估會對院房有不可逆的損害。

思量了一下，馮耀還是選擇從院墻翻過。

院內雜草叢生，主屋門鎖已壞，馮耀輕易地取下，推門而入。

陽光照入，一股發霉的腐爛味道侵至。

入目所見是兩把太師椅，中間的桌子擺放著列祖列宗的神像排位。

其余陳設與尋常主屋沒有什么不同。

花了約莫半小時的時間，馮耀從房間屋內，找出了幾包粗布舊衣服，還有幾枚青銅色銅錢，除此再無一物。

銅錢乃方孔圓錢，正面印著順治通寶，乃順治年間的貨幣，從一個古木箱子里傾倒出來的。

馮耀隨手把玩著銅錢，心頭想著：

看來師父臨終前叮囑我之事，并不是這些東西。

馮耀掩上房門，循著氣局一路繞行，已然出了城。

不到十分鐘，到了林間溪水邊的一顆古樹下。

氣局引導的源頭，似乎埋在這顆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