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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游戲

天朗氣清的午后,陽光從頭頂蓋下,逮著極細的樹葉枝椏的縫隙,鉆進鳳縣的一座紅墻庭院內。

雖是久置的大宅子,平日里常通氣的緣故,院內沒有如何腐爛發霉的味道,躺在院內的青青芳草上,一旁晃蕩的秋千會讓人忘了時間和憂愁。

除掉這二人外。

倚在黑紅磚墻側的劉齊臉色陰惻,對黃放說道:

“黃兄。用大攪屎棍來形容他真是再貼切不過。一路上未叫人清凈,哪能惹出禍來。”

黃放皺巴巴地抽著旱煙,良久夾著干澀的嗓音說道:

“權且忍耐。他手上有兩下子,會有能用得上他的時候?!?

比較馮耀,他二人更莫名奇妙。

昨天下午,他二人本在澡堂泡著澡,結果被一隊憲兵給找了過來,請到一處庭院。

光屁股還不至于,但也頗為狼狽。

鳳縣太小了。

哪些是新來的可疑的,哪怕一個過路的,都會有幾分的印象。

好在這憲兵倒也溫和,黃放考慮到趕路不便,沒有即時發作。

不然依著黃放的脾氣,這二人必尸骨無存。

能忍時則忍,這也是他為禍多年,仍好生活著的行為法則。

這時庭院忽然有腳步聲傳來,一名憲兵在門口傳話:

“黃大師,劉大師,您二位可以自行離開了?!?

“金鳳小姐回來了?!?

……

縣衙高堂內,馮耀坐于左側聯排紅木座位的首位。

標爺和縣長兩人,則坐在主座上。

雖然同被猜測為能人異士,但這兩天馮耀并沒有黃放和劉齊的待遇。

在標爺的默許下,馮耀被何佟下入監牢。

鳳縣的監牢依然沿用了清朝時期的建筑和布局,主體是磚木結構的建筑,里面臭氣熏天,蒼蠅老鼠亂舞。

審問只進行了一次就再沒了結果。

馮耀并不隱瞞,只在關鍵處,馮耀卻是說什么都不肯說。

只說等金鳳回來,你該知道的自然都會知曉。

其實按何縣長的意思,給他坐坐老虎凳,扒扒皮,松松筋骨,保證他全盤托出。

但標爺沒有開口準許。

只讓關押著,每日送些飯菜過去。

金鳳可算是回來了。

她身上臟極了,像是在泥草地里打了幾遭滾。

衣服斷了一截,袖子上滿是濕漉的污泥。

無論身上如何糟糕,她眼睛里仍然有著獨屬于她的神采,這種神采只在方金先欲對他侵犯時失去過。

而在進入縣堂后,她漂亮的大眼睛中的那抹神采更熾熱耀眼了。

因為他看到次座上的那個身影。

得說她是個堅強的女孩。

這幾十天的遭遇她娓娓道來,在說起某些苦難時,甚至眼睛略微彎彎,扯出一個清澈而好看的笑容。

她一直都是一個簡單又單純的女孩。

“那方金先偽裝成龍湖山道士,在茶水中下藥,無大哥救了我……”

“那這鐲子…”

標爺還沒說完,金鳳主動打斷道:

“是我主動給他,換他救我一命!”

而后怔了怔,似覺得自己太激動了,繼續平靜道:

“只是一個鐲子,無大哥一點都沒占便宜。莫說鐲子,當時那種情況,我愿意用我的一切換他出手助我。”

標爺沒有再說什么了。

金鳳繼續她的故事。

接著說那匹驢如何重傷了,又是如何和農戶換了些許盤纏,再如何一路風雨兼程地回到鳳縣。

夏柳青乃至于剛到鳳縣,就累到不省人事。

標爺全程只說了一句話,聽完后,他微微點頭:

“你先換洗休息去吧?!?

要說這也是一對奇怪的父女。

父親沒有絕大部分父親那樣如何痛惜的關切,女兒也沒有大難不死,再見到親人的釋然和痛哭。

一切都是那樣的平淡。

或許是之前看得太緊的緣故——

在金鳳還小的時候,她佩戴的不是金鐲子,而是一把金鎖。

后來雖換成了鐲子,但是寄托了相同的寓意,要如那李后主“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一般,鎖住這只鳳凰,永遠也不想她離開。

正因為此,金鳳打小就盼望能去見識外面的世界。

標爺心如明鏡似的,他清楚他這行是兇險勾當。

保不齊某天一家老小皆赴黃泉。

于是在他妻子逝世的第二年,他準了金鳳出門,那年金鳳才15歲。

也正是那年,父女間達成了某種默契——

既然是自己選擇的路,那就別覺得如何委屈。

金鳳沒有徑直離去,而是走到馮耀身前。

兩天大牢,馮耀也衣服臟了,身上有難聞的味道。

金鳳眼中透出一絲隱藏極深的心疼。

她把衣袖內側的干凈布料在馮耀臉上擦了擦,輕聲道:

“無大哥,受苦了?!?

“不過是些許風霜罷了。”馮耀眼眸含笑,打趣道。

“爸爸,那我先走了。”

金鳳離開了,縣堂留下坐著的三個人,還有幾個標爺的衛兵。

“標爺,如何?你女兒的親口所述,總做不得假吧?”馮耀舒服地靠坐在紅木椅上。

“你們人可以走了。”

標爺晃了晃手中的手鐲繼續說道:

“可這里是我的地盤,這個不能輕易的就給你,想要的話,我們做個游戲?!?

馮耀靜靜等著標爺的下文。

標爺從腰包里掏出一把左輪手槍。

這是西洋的毛瑟左輪,槍身是深藍色金屬,在木質握把上有細致的紋理。

標爺往里一顆顆裝填銀白色的子彈。

填滿六顆之后,把左輪拍在桌上,然后對何縣長努嘴道:

“你站那邊去,做個示范?!?

何縣長預感到有不好的事情,他掏出絲巾擦了擦汗,語氣帶著哀求說道:

“標爺,這……”

標爺沉下臉:“費什么話。”

“誒誒?!?

何縣長在標爺指示下站出足有30米遠,標爺沖衛兵說道:

“你幫他把銀元頂腦袋上?!?

標爺把桌上的左輪槍拿在手上。

何縣長兩腿直哆嗦,臉色蒼白,嘴唇發青,顫動不止:

“標爺……這是要做什么?”

可憐何縣長平日里演講講話頗為流利的一張嘴,如今磕磕巴巴,話都說不利索。

“你站著不動。一槍換一枚銀元。十槍過后,銀元沒掉,我再給你一根金條?!?

“對了,中途銀元若掉地上,就要掉腦袋。”

標爺本來平平淡淡的語氣,在說到最后五個字時,陡然嚴厲。

原本癱在地上的何縣長,一聽這話一打滾翻了起來,忙把掉地上的銀元撿起來,老老實實放在自己頭上。

馮耀有了興致:

“這個游戲有幾分意思。只是標爺和我們之間,似乎風險并不對等。”

“我空槍,我償命?!睒藸斃淅涞卣f道。

“好,標爺不愧是標爺。”馮耀抱著腦袋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既然這樣,那到時候我可就不客氣了。”

標爺抬槍,對準了何縣長腦袋后,上揚了一寸。

何縣長閉上了眼睛,嘴唇哆嗦不住的念叨,也不知是求的哪位菩薩,或是上帝耶穌。

“砰!鏘!”

標爺扣動扳機,子彈擦著何縣長的頭皮飛過,正擊中了何縣長頭頂的銀元。

何縣長只感覺腦袋上,一條熱流貼著自己頭皮穿過。

他摸了摸自己的腦袋,貌似還在,只是貌似褲襠里有點濕潤。

“銀元,拿著。還繼續否?”

“不來了不來了。”何縣長腿還在打著擺子。

他擦了擦腦門上的汗水,連連擺手。

為了這十枚銀元和一根金條,他犯不上把命賠上。

“你不來,那換我了?!?

馮耀站起身,走到之前何縣長所站的位置。

他頂好銀元,沖標爺一笑:

“快開始吧,標爺。等不及賺到你破產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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